第十四章·伏中(第6/17页)

李峻听到要流放自己,顿时哭着进宫来,抱着皇帝的腿苦苦哀求:“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啊!儿臣是被冤枉的,李嶷他做了这样的局来害我,如果真的是我下毒,怎么没有毒到他?明明就是他自己给李玄泽下毒,然后栽赃陷害我,他就是为了当太子!才使出这样一箭双雕的毒计,既除掉李玄泽,又除去我,父皇,儿臣真的冤枉啊,竟然还要受流放之苦!这哪里是流放,这是要儿臣的命啊!”

皇帝硬起心肠,说道:“唉,峻儿,朕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但奈何朝中众人都说铁证如山,朕跟顾相说了好久,顾相才同意,从流放三千里,改成流放一千里。琼州也还好,就是要防着瘴气。不怕不怕,等过一两年,我寻个由头,再把你赦回来。”

李峻哭道:“父皇,如何等得一两年,那个李嶷,既然是想要害我,我若在流放途中被人杀害,父皇都不会知晓啊……”

皇帝叹息道:“朕已经叫袁常侍选好了人,个个听话又能干,一定能护卫你周全,在琼州也定能将你侍候得好好的。”

李峻再三哀求,皇帝也不过叹息而已。李峻掩面大哭:“好狠心的父皇,这不是要了儿臣的性命吗?”见实在不能令皇帝改变心意,这才出宫而去。

六月十九,正是伏中最热的时候,天子却执意率诸王从西长京出发,前往泰陵祭先帝。

大驾卤簿本就行得慢,又因为天气暑热,每日只行三十里,这日就驻跸在石泉驿。安阳王李峻已经被削去王爵,贬为庶民,即将被流放,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李峻对皇帝显得十分孺慕,恨不得如孩童般依依膝下,自出西长京后,每晚都亲自侍奉皇帝洗脚解乏,只含泪道:“此后若要见父皇一面,就怕只能在梦中了。”

皇帝亦十分唏嘘,等李峻亲自去提热水,便忍不住对李崃道:“只怕你大哥一走,我都要想他想得生病了。”

李崃劝道:“父皇切莫伤感,待过些时日,不拘寻个理由,赦还大哥便是了。”

皇帝心里也是这么盘算的,正在此时,小黄门忽奏报,秦王前来定省。皇帝听到秦王两个字,便不由暴躁,差点连洗脚盆都踢翻了,厉声只说了一个“滚”字。小黄门无奈,只得出去对李嶷躬身道:“殿下,陛下已经歇下啦,要不殿下明日早些来吧。”

此处不比宫中殿宇重重,李嶷早就听见皇帝那个暴跳出雷的“滚”字,听闻小黄门如此言语,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李嶷还没有回到下处,忽见京中裴源遣来的信使,原来李玄泽中毒之后,虽精心调理,渐渐苏醒,但这日忽然又吐血,因此裴源急急遣人来报信。

李嶷闻讯,心下忧急,好在刚从西长京里出来两天,才行得六十里,便是快马赶回去,也不需多少工夫。他此次出来随驾,身边只有老鲍等人,当下便商议定了,由谢长耳与他连夜驰马回西长京,而老鲍诸人,明日一早仍旧护着秦王的车驾,跟着皇帝的大驾走,伪作李嶷仍在车内。

当下李嶷与谢长耳星夜快马驰回西长京,待赶到韩畅府中时,已经是夜半时分,李玄泽终于止住了吐血,服了药已经昏睡,看气色却是极差。韩畅有些愧然的样子,说道:“倒累得殿下星夜驰回。”

“无妨。”李嶷问道:“范医正可有什么说法?”

“说是余毒未清,”韩畅忧心忡忡:“范医正说,上次的解毒药倒是有效的,就是吃完了,若能再得一瓶,就可以彻底解了毒。然后慢慢调养起来,方能痊愈。”

李嶷不由得怔了一下,那解毒药是谢长耳从桃子那里取来,谢长耳回来虽没有说,但李嶷知道他定然是被桃子骂了,那时候事情危急,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后来,后来阿萤就走了。

这么多时日,他竟然一次也没想到阿萤,倒不是不想,而是每次刚刚想到,他就逼迫自己赶紧去想点别的,时日稍久,好像也真的不会再想到她,其实不该这样骗自己,但是也没有旁的法子。

他说道:“这解毒的药是一位友人的,待我得机会,再问她讨一瓶吧。”

心里忽然想到,不知道阿萤到了何处,她必然是北上去迎崔倚了。西长京里已经有萤火虫,不知道她在山野间,是不是看到了萤火虫,是不是还平安喜乐。

那颗明珠,换过了新的绦子与丝穗,被他重新系在腰间,但是每天早晨束发的时候,他总是习惯地想去摸一摸那支玉簪,但是玉簪已经还给她了,如今他束发用的是一支金簪,比那支玉簪要长,好几次簪尖滑过头皮的时候,他都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怅然若失。

李嶷就在李玄泽床前的软榻上睡了半夜,第二日一早,李玄泽悠悠醒来,含糊叫了他一声“十七哥”,李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待用过朝食,李嶷便对谢长耳道:“桃子往哪里去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