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花朝(第6/22页)

等喂崔倚吃过药,又与诸将商议过一些军事,他这才从崔倚院中出来,刚走到几丈远,远远只见阿恕迎上来,低声告诉他:“璃公子知道节度使病了,率着人马直奔长州来了,说是要探病。”

他不禁冷笑一声,崔璃?这个堂兄,一贯蠢蠢欲动,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自己身世的风声,现在得知崔倚病了,只怕探病是假,想来拉拢人心,甚至,想趁乱浑水摸鱼,取自己而代之,也不一定。

他整了整衣袖,衣袖上还有浓烈的药味,是适才给崔倚喂药的时候,不小心洒上去的,他素性爱洁,很多衣服哪怕略有污渍,便要脱下来换洗,甚至就抛却不要了。崔倚素来宠他,何况节度使皆是持节封疆的大吏,实质上的一方诸侯,不作出种种奢靡之态,朝中只怕会更为忌惮,所以他的作派,从来是一等一的富贵泼天,但今天,他只觉得袖上的药味赏心悦目,他漫不经心地对阿恕说道:“那个蠢材,既然他要来,就让他来吧。”

阿恕轻声应了一声是,柳承锋举头望了望,辛夷花已经开得败了,紫红色的花瓣几经风雨,如一盏盏残破的小灯笼,杏花开得正盛,如云如霞。他记得阿萤的院子里,是有一树杏花的,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多么美的春天啊,他有一管玉笛,本是从营州带出来的,不知收到了何处,从前这些细务,都是陈醒管着的,想到陈醒,他的心情有几分阴郁,在黑水滩的时候,他一度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已经在阴曹地府,但是并没有,黑水滩之战,死了千千万万的人,包括对他忠心耿耿的陈醒,但是他还是活了过来。

等再过些时日,他心里十分遗憾地想,毕竟如今崔倚病着,自己也还没与阿萤成亲,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命人先将那管玉笛找出来,等再过些时日,再在杏花树下,吹奏玉笛给阿萤听。她极擅抚琴,其实琴棋书画,她都是学过的,而且学得极好,如果自己吹笛,阿萤抚琴,相奏相和,夫唱妇随,那可真是再和美不过,再温馨不过,也再圆满不过,只是可惜,还要再等些时日,就怕那时候,杏花就已经谢了呢,不过,杏花谢了还有桃花,桃花树下,抚琴吹笛,也是极美的。

他愉悦地想。

何校尉这几日,过得十分煎熬,她思前想后,虽将事情猜测出了七七八八,心中却极为难受,更不知为何,咳嗽之疾又渐渐发作,最终又开始咯血,桃子忧心如焚,却毫无办法。范医正本来住在都护府中,每日诊脉,替阿萤精心调养,那病势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但骤起生变,不知道柳承锋有没有将范医正杀死,或是将他驱走,桃子觉得公子像是中了魔,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也不敢告诉公子让范医正来替校尉诊脉,唯恐公子以此来胁迫校尉。

阿萤虽然生着病,但是总是极力地多吃饮食,她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再病倒,所以强自支撑,桃子又心疼又着急,但是毫无办法,气得大骂:“好个秦王,不是带来千军万马,怎么不攻城了?便是打上一仗,也是痛快。”

阿萤道:“他此刻反倒不能攻城,若是攻城,公子将我挟上城楼,刀横在我脖子里,那他是攻,还是退?岂不正中公子下怀。”

桃子一想也是,不由又将柳承锋骂了几百遍,又说道:“校尉你还叫他公子,他如此待你,他根本就不是公子了,他一定是中了邪,不,是被鬼怪夺舍,反正他不是我从小认得的公子了,他不是。”

阿萤倒是心平气和,说道:“节度使如今昏迷不醒,定胜军上下,只知道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公子,我是不是称他为公子,他都是名正言顺的崔公子。”

“就是这个可恼啊!”桃子恨恨地踢了一脚虚空,不知道是在踢什么,只咬牙切齿地说:“他这么干,咱们又不能出去告诉所有人,他不是公子,你才是节度使唯一的女儿,就算咱们能出去说,也没人会相信啊。”

阿萤微蹙着眉头,说道:“我倒有些担心……”

桃子嘴快,问道:“担心什么?”

阿萤道:“我担心程将军的安危。”桃子愣了一下,才想到她说的是程瑙,程瑙是崔倚最为亲信的大将,虽是崔倚亲卫出身,如今已经做到了从三品的怀化将军,此番从洛阳出兵,崔倚命程瑙折返营州镇守。桃子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忽然想到程瑙,于是问:“好好的,你怎么担心起程将军了?”

“从前父亲的旧属,只有三个人知道我和公子的真实身份,一个是宋叔叔……”提到宋殊,阿萤脸上不禁浮起哀伤之色:“还有两个知情人就是史昭将军和程瑙将军,史将军去年病逝,如今宋叔叔已死,就只剩了程将军,只怕公子要杀他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