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寒食(第7/17页)

崔璃便道:“此中必有什么蹊跷。”他顿了顿,说道:“我四五年前到军中来的时候,那个何氏,已经在军中行走了。”

寇渚道:“是,都说她从小服侍公子长大,公子走到哪里,都离不得她,情分自然是不一样的。”

崔璃默然半晌,忽道:“这何氏既然是公子倾心之人,做出了这等不雅之事,还是令公子知晓才好。”

寇渚一惊,旋即恭声道:“是。”

话说到了下午时分,李嶷临时却有要紧军务,待他忙完,已经入夜,他匆匆换了衣服出得营来,走到山前一看,一弯下弦月正照着山林,一道小溪从山林间流出,蜿蜒映着月色,像一束银色的轻纱,四野寂寂,只闻溪声潺潺,有不知名的鸟雀,似在睡梦中,偶尔啾啾两声。

他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坐着等了片刻,只见月至中天,月光撒满大地,远处的山林,近处的溪水,皆似笼在轻纱中一般。四野寂然,连林间的鸟雀都不再鸣叫,大地万物皆似已经睡去。他心道阿萤想必等了许久,见自己不到,八成是回去了,自己早该遣谢长耳去给她送个信,只是彼时没想到会忙到此刻。

他正想要起身离去,忽然觉察身后似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紧接着一双轻软的手,蒙住了他的双眼。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自己怀中,令她坐在自己膝上,说道:“就不怕我以为是敌人,反手将你摔出去。”

她笑眯眯地道:“那你不也没有反手将我摔出去?”说到此处,却也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不是敌人?”

他说道:“你身上挺香的。”言毕,竟然难得扭捏了片刻,才道:“咱们刚认识不久,你掉陷阱里那次,我就发现了,这香气别人身上都没有,靠近了一闻就知道是你。”

她不由一怔,过了片刻才又气又好笑,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属狗的啊你!鼻子这么灵。”

他却一本正经地纠正她:“我属龙的,你属什么的?”

她又怔了一怔,想到他今年二十一岁,确实是属龙的,这才轻笑了一声:“我属什么……不能告诉你。”

他懊恼了片刻,伸手呵她痒痒:“什么都不告诉我,当初问你的名字都问了好久才肯说……为什么要这么防着我……”

她腰里最怕痒了,被他这么一呵,顿时求饶,两个人嬉闹了片刻,她理了理松散的鬓发,忽说道:“公子回来了。”

他怔了一怔,还没有说话,她又道:“我看黄昏时分,你们镇西军另外调走了一支兵马,就是因为知道公子回来了吧?”

他有几分苦恼:“不是说晚上不说这些事吗?”

她问道:“明天你打算亲自去见我们公子,是也不是?”

他叹了口气,说道:“他是你们定胜军的少主,他既然来了,我当然得去见见,与他重新商议合击段兖之事。”

她却道:“明日你别去了,还是让小裴将军去吧。”不等他说什么,她又补了一句:“公子很忌惮你。”

余下的话,却也不必说了。

他有些负气地扭过头,有句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此刻更是如鲠在喉,但不等他说出来,她已经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既然如此,还是让小裴将军去与公子商议吧。”

他久久不曾接话,过了片刻,方才问道:“阿萤,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怔了一怔,说道:“此时说这些,还太早了。”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月已渐渐西沉,月色却显得更加皎洁明亮起来,她就坐在山石之上,距他不过咫尺之遥,似乎触手可及,但不知为何,却似乎又有万里之远。月色照着他的眉宇间皆是惆怅之色,她心里很想说些话,安慰一下他,但又知道,这些话一旦出口,便只怕再难隐瞒,毕竟他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她最终默不作声,也同他一般,自欺欺人地扭过头去。

朦胧的月色照得她的侧脸轮廓分明,她的眉眼有多好看啊,便是世上最厉害的画师,也画不出这样的容颜。但此刻她的眉宇间皆是疏淡之色,他看了片刻,心想这是多么心狠的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意,却绝不肯顾惜。

他不愿意再多想,也扭过头去。远处山林里,不知为何,惊飞一群宿鸟,在山林之上盘旋片刻,复又栖息。

四野静得可怕,只有山石之侧,小溪水涓涓流淌,潺潺有声。

她终于起身,说道:“回去吧。”

他打了声唿哨,小白不知从何处撒欢儿似的跑出来,一见了他,亲热无比,上前来挨挨挤挤,舔着他的手,拿自己的鼻子拱他。

他心里正烦恼,却还是拉着缰绳,让她上马。她认镫上马,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小白不解地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打了个喷鼻,似在邀他上马。他并没有作声,只是在小白的马屁股上拍了一记,小白会意,一声嘶鸣,载着她快步驰出去。平时都是两人一骑,到了营地之外才依依惜别,但今晚她一个人驰出老远,也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