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寒食(第6/17页)

她忧虑的是另一件事:“他也还不知道呢。”

“他?”桃子怔了一下,才想明白过来,这个他是指李嶷,不由撇了撇嘴,“哦,他是谁啊!哼,叫我说,都怪他,他要不是皇孙就好了。”

确实,他若不是皇孙就好了,甚至,他若不是李嶷就好了。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事可以称心如意!不过,遇上他还是非常称心如意的一件事啊,若这世间没有他,那该多么无趣啊。

她无声地在黑夜里微笑起来。

桃子忽然问:“你笑什么?”

“我没笑什么啊。”她自欺欺人地说。

桃子哼了一声,说道:“你先别乐了,想想明天吧,明天公子忽然见到了皇孙,我真怕他们两个打起来呢。”

她断然说:“不会的。”

桃子说:“你就不担心一下公子,真打起来,他可不是李嶷的对手。”

她是有些担心,担心的倒也不是这等无稽之事,而是军事之策。

果然,第二日一早,点卯之后,细说军事,崔公子闻得她的谋划,不由皱起眉头:“便任由段兖围着蔡州,也没什么打紧,为什么要劳心费力,替镇西军解决这偌大的麻烦。”

帐中气氛一时冷了下来,崔璃此时方勉强插话解释道:“若非如此,镇西军必不会答应借道并南关之事。”

崔公子的脸色也渐渐冷淡下来,他说道:“是咱们借道急迫,还是镇西军想解蔡州之围更急迫?”

他十来岁的时候,便被崔倚带在军中,年岁稍长,便参与军事,定胜军上下,自然人人皆将他视作少主,因此他这一怒,诸将皆不敢言声,帐中顿时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过得片刻,何校尉才道:“公子,虽然蔡州之围镇西军远比我军急迫,但璃公子所虑亦甚有道理。何况,若不阻一阻段兖,只怕洛阳必有近忧。”

崔璃乃是崔倚的亲侄子,因定胜军中有两个崔公子,为了区分,崔璃便常常被称为璃公子。她既出言劝解,崔琳便忍了忍,强自按捺下心头的无名火,安抚了崔璃两句,又与诸将商议一番,这才散了,大家出帐各自用朝食。

崔璃受了这一顿排揎,只觉得冤得很,回到自己帐中,只是闷闷不乐,过不多时,忽见何校尉拿着一提食盒进来,先笑吟吟叫了一声“璃公子”,又道:“是公子命我送来刚蒸的糕点,说适才实在是委屈璃公子了,只是帐中诸人,皆是将属,唯有璃公子是自己手足,只能让璃公子受这般委屈。”

崔璃打迭起精神来,说道:“我理会得。”又道:“替我多谢公子。”亲自接过食盒,还不忘也感念她一句:“倒劳你亲自送来。”

待她走后,他将食盒搁在案上,不禁又是一叹。此时他的一个心腹小校寇渚便上前来劝道:“璃公子,此事不宜显露于色。”

崔璃沮丧道:“我如何不知道,但你看看,同是姓崔,只因他是伯父的儿子,他便是公子,我便得被另外称作璃公子,这倒也罢了,今日在帐中,不分青红皂白,当着诸人的面,将我劈头盖脸骂一顿,好生无趣。”

那寇渚便又劝道:“庐州距此将近千里,公子来得这样快,想必是日夜兼程,星夜赶路,多有劳累,必然脾气不好。”

崔璃却冷笑道:“我看他那脾气,八成是因为早上终于知道,李嶷居然就在那队镇西军中,才发作起来。”

寇渚不言,他虽是崔璃的心腹,但这等涉及内帏私情的秘事,似也不便接话。

崔璃道:“他还不知道,何氏每天晚上总要出营与李嶷私会吧。”想到此处,他不由冷笑:“郎中不是说他那痼疾,绝不能受气受累吗?我伯父可就他这么一根独苗,真气出个好歹来,令我们崔家后继无人,可怎么得了。”

寇渚听出他话语中的恼恨之意,忽道:“璃公子,那何氏不过是个侍女,公子既然素来倾心于她,为何不纳作小星呢?”

崔璃从来没在此事上细想过,闻言不由一怔,说道:“不是郎中说他身体弱,不能早娶?所以伯父一直还没替他议亲,既然未娶妻,便先纳妾,似有不妥。”

崔倚只此一子,珍爱非常,这是举朝皆知的事。崔家子弟,因为素多从军的缘故,也总是早早就娶妻生子,更有从小就订了亲事的,也不鲜见。唯独到了崔琳这里,却是个例外,崔倚一直未替他议亲,族中偶有人问起,皆道这位公子素有旧疾,不利早娶。

崔璃此时想起来,倒觉得有些古怪,崔琳待那个何校尉,实在是宠爱得过分,可见真的十分倾心。但若说儿女私情吧,哪怕不娶亲不便公然纳妾,以崔琳的身份,又是独子,崔倚自然盼着他开枝散叶,如果身边先有宠爱的侍妾,待娶妻后再给予名分,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