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滨(第6/13页)

“他上哪里去了呢?”N君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卸下了背包,“总之,先借我们在这里歇一下吧。”说完便径自往玄关口的地板平台坐了下来。

“我去叫他。”

“哦,麻烦你了。”N君气定神闲地说道,“他在医院吗?”

“嗯,我想应该是。”面容姣好而婉约的M夫人轻声应答,旋即趿上木屐出了家门。M先生在今别的某家医院工作。

我也学N君一起坐在地板平台上,等待M先生。

“你先和人家打过招呼了吧?”

“嗯,是啊。”N君好整以暇地抽起烟来。

“不巧挑在午饭时间上门,恐怕不大妥当吧?”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没有的事,我们自己带饭盒来了呀。”N君若无其事地回答。瞧他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态,我想唯有西乡隆盛 (18) 可与之比拟了。

M先生终于来了。他难为情地笑着邀我们:“来,进屋吧!”

“不,没时间慢慢聊了。”N君站起身来说道,“如果船会开,我们打算现在就去龙飞。”

“是吗?”M先生轻轻点头,“那我就去问一问船会不会开。”

M先生特意去了趟码头帮我们打听,结果船班还是取消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那位可靠的向导看起来并不觉得扫兴,“那,请让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吃个盒饭吧。”

“嗯,坐在这里就可以了。”我客套得连自己都觉得假惺惺。

“不进屋里去吗?”M先生有些失望地问道。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N君很自然地开始解起了绑腿,“进屋里慢慢打算接下来该上哪里吧!”

M先生领着我们去了书房,房里有个小地炉 (19) ,炭火噼里啪啦作响。书架上满满都是书,连保罗·瓦莱里全集和泉镜花 (20) 全集都一册不缺。即便是一口咬定“故礼仪文化迄今尚未启蒙,乃属天经地义”的那位橘南溪大夫来到这里,保不准还会瞠目结舌呢。

“家里有清酒……”彬彬有礼的M先生才刚开口,已经先脸红了,“一起喝两杯吧!”

“不不不,怎好在这里就喝起来了……”话没说完,N君已嘻嘻笑着装迷糊。

“没关系的,”M先生敏感地觉察到了,“要让两位带去龙飞的酒已经另外备妥了。”

“是吗?”N君顿时两眼放光,“唉,可如果现在喝了酒,今天大概就去不成龙飞了。”语声未落,M夫人已默默地送来了酒壶。我自圆其说地心想,或许这位夫人并非对我们不高兴,而是原本就沉默寡言。

“那么,就小酌一两杯吧!别喝醉了。”我向N君提议。

“黄汤下肚哪能不醉啊?”N君端出前辈的架子训道,“看来,今天恐怕只能住在三厩了吧?”

“这个主意很好。你们今天就在今别好好逛一逛,一路走去三厩……呃,边走边逛的话大约一个小时吧?就算醉意醺然,都能轻轻松松地散步过去。”M先生也附议。决定了今天到三厩住一晚之后,我们就喝起来了。

从我踏进这个房间以后,有件事一直挂在心上。前些天在蟹田的时候,我曾脱口批评过一位五十岁的作家,现下发现他的散文集赫然摆在M先生的书桌上。即便我那天在蟹田的观澜山上把这位作家说得一无是处,看来仍没有丝毫动摇M先生对这位作家的喜爱。忠实读者的坚定意志,还真是不容小觑!

“那本书借我看一下。”

我实在不服气,终于忍不住向M先生借来那本书随手翻阅,并就映入眼帘的段落虎视眈眈地开始细读。我原本计划鸡蛋里挑骨头后高唱凯歌,可我读的部分似乎恰好是作者呕心沥血的结晶,根本找不到可以见缝插针之处。我默不作声地读着,读完一页、两页、三页,最后总共读了五页,这才把书扔了出去。

“以我刚才看的地方来说,还算不错;不过,其他作品还是有写坏的。”我仍是嘴硬。

M先生的表情颇为欣喜。

“原因出在豪华的装帧上呀!”我更不认输地辩驳道,“用这种高级纸张,还用这么大的铅字排版印刷,就算是马马虎虎的文章,看起来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M先生没和我抬杠,只安静地笑着。那是胜利者的微笑。可老实说,我并没有那么不甘心。能够读到好文章,让我释然了。这要比在鸡蛋里挑骨头后再高唱凯歌,来得更教人神清气爽。这不是谎言。我真心喜欢读好文章。

今别这里有一座著名的寺院叫本觉寺,从前有一位伟大的贞传和尚是这里的住持,因而声名远播。贞传和尚的事迹,在竹内运平所著的《青森县通史》中也有记载:

贞传和尚为今别新山甚左卫门之子,早年于弘前誓愿寺入门修行,其后赴盘城平的专称寺修行十五年,于二十九岁时接任津轻今别之本觉寺住持,及至享保十六年四十二岁。其教化范围不仅及于津轻一带,甚至遍及近邻藩国。享保十二年修建金铜舍利塔供奉时,除本藩领内,尚有南部、秋田、松前等地的善男信女皆云集于此参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