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卡罗来纳 South Carolina(第8/16页)

“也许我们应该留下来。”西泽重复一遍。就这么决定了。

联欢会在午夜结束。乐师们拿出一顶帽子,讨起了赏钱,但大多数人到了星期六的晚上,已经深陷于代币券,所以帽子到头来空空如也。科拉跟西泽道过晚安,就在回家的路上,她目睹了一起事件。

一个女人跑过学校附近的草地。她二十多岁,身材苗条,头发猛烈地朝上甩着。她的罩衫敞开到了肚脐,露出了乳房。一瞬间,科拉仿佛回到了兰德尔家,感觉又要受到暴行的洗礼了。

两个男人抓住那女人,尽己所能地不要下手太重,制止她乱抓乱动。群众开始围拢。有个姑娘到学校那一头去叫舍监了。科拉从人缝里挤过去。那女人语无伦次地哭闹着,后来突然叫道:“我的宝宝们,他们要夺走我的宝宝们呀!”

围观群众听到这熟悉的句子,无不为之叹息。他们在种植园生活时已经听过太多次了,这是母亲哭她受苦的儿女。科拉想起西泽所说,工厂里的男人们仍然受着种植园的折磨,不管有多少里路,他们还是把那段生活背到这儿来了。它就住在他们心里。它仍然住在他们所有人心里,一等到机会出现,便会嘲笑他们,伤害他们。

女人略微平静了一些,便让人领回到紧靠后的宿舍楼里去了。虽然他们决定留下的结果带来了慰藉,但科拉还是熬过了一个长夜,她的思绪飘回去了,那是女人的一声声尖叫,还有她自己召来的一个个幽魂。

“我能道个别吗?跟安德森两口子,还有孩子们?”科拉问。

露西小姐肯定地说,这可以安排。那家人很喜欢她,她说。

“是我工作没做好吗?”科拉自认为有了不少的进步,比较适合家务劳动更为精细的节奏了。她用大拇指滑过指尖的肉垫。它们现在好软呀。

“你工作做得非常出色,贝茜。”露西小姐说,“所以这个新岗位一出现,我们就想到了你。这是我的主意,汉德勒小姐也很赞成。博物馆需要一个特殊类型的姑娘。”她说,“宿舍里像你一样适应得这么好的不是很多。你应该把它当成表扬。”

科拉打消了疑虑,但还是在门口磨磨叽叽。

“还有事吗,贝茜?”露西小姐一边问,一边把文件码放整齐。

联欢会上的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科拉仍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她问那个尖叫的女人怎么样了。

露西小姐带着同情点点头。“你是说格特鲁德吧。”她说,“我知道这让人很不舒服。她现在没事了。他们会让她卧床几天,等她完全恢复过来。”露西小姐解释说,有护士在场给她做检查。“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把那幢宿舍楼留下来,用来安置患有焦虑症的住客。他们再和大伙混住就说不过去了。在四十号,他们能得到需要的照料。”

“我都不知道四十号很特殊。”科拉说,“这是你们的伶仃屋。”

“什么?”露西小姐问,但科拉没再往下说。“他们只是短时间待在那里。”女人接着说道,“我们很乐观。”

科拉不知道乐观是什么意思。当天晚上她问别的姑娘熟不熟悉这个字眼儿。她们谁都没听说过。她认定这是尽力的意思。

去博物馆跟她去安德森家是同一条路,一直走到法院才右拐。就要离开那一家人让她觉得伤心。她跟孩子们的父亲没什么交流,因为他总是早早离家出门,他办公室窗子的灯光往往是格里芬大楼里亮到最晚的。棉花把他也变成了奴隶。但安德森太太是个很有耐心的雇主,特别是她的大夫给她开了方子以后;孩子们也讨人喜欢。梅茜现在十岁。在兰德尔种植园,到了这个年龄,一切欢乐都被碾压净尽。前一天还是个快乐的小黑崽子,后一天脸上便没了光彩:在这中间,他们一定见识了新的受人奴役的现实。梅茜无疑受到娇惯,可如果你是有色人,那么比娇惯更糟的事还多着呢。这小女孩让科拉动了心思,她很想知道自己的小孩将来会是什么样。

她闲逛时,已经有很多次看到了自然奇观博物馆,但从来不知道这座又矮又宽的石灰岩大楼用途何在。它占据了一整片街区。狮子雕像守卫着长而平缓的台阶,仿佛饥渴地凝视着大喷泉。一旦科拉走进它的势力范围,溅落的水声便压过街上的噪音,将她纳入博物馆的羽翼之下。

进入大楼之后,有人带她穿过一道谢绝外人入内的大门,门后是走廊连着走廊的迷宫。透过半开半掩的门,科拉瞧见了一些奇特的行为。有个手拿针线的男人正在鼓捣一只死獾。另一个男人举着一块小黄石头,凑近明亮的光线。在一个摆满了木头长桌和各种仪器的房间,她平生第一次看见了显微镜。它们蹲伏在桌子上,活像一只只黑蛤蟆。这时有人把她引见给了菲尔茨先生,生动历史馆的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