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卡罗来纳 South Carolina(第6/16页)

如果科拉的面具只是偶尔才滑到一边,这便证明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贝茜·卡彭特的伪装,成了一个刚从北卡罗来纳到这儿不久的新人。不管是露西小姐问起她母亲的家姓,还是谈话可能带出的其他旧史,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一天在就业办公室的面试,只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就结束了。新人要么在家中帮佣,要么下地帮工。不管哪一种,初期都以家务劳动为主。雇人的家庭已得到通知,对没有经验的佣人要多些宽容。

医生的检查让她受了惊吓,但吓人的不是那些问题。检查室里闪闪发亮的钢制器械,看上去就像特伦斯·兰德尔为了罪恶的目的从铁匠铺定制的玩意。

医生的办公室位于格里芬大楼十层。头一次坐升降机,把她吓了个半死,但总算迈进了长长的走廊,成排的椅子摆在这里,坐满了等待检查的有色男人和有色妇女。一个身穿纯白制服的护士在名单上核对完科拉的姓名,便让她加入到妇女群中。紧张不安的交谈可想而知;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医生。在兰德尔种植园,只有在奴隶的药物,也就是草根和膏药统统不顶用,一个有价值的工人就要死掉时,才会叫医生。大多数情况下,到了这个时候,医生也无力回天,只是一味地抱怨道路泥泞,然后拿钱走人。

他们叫了她的名字。透过检查室的窗子,她看到了城市的面貌和一里又一里翠绿的乡村。人类建造了这样的奇迹,一块通往天堂的踏脚石。她可以在这儿待一整天,凝望这风景,但是检查打断了她的奇想。坎贝尔大夫是个做事麻利、身材魁梧的绅士,在屋里跑来跑去,白大褂在身后拍打着,像一条披肩。他检查了科拉的总体健康状况,年轻的护士在蓝纸上仔细做着记录。她的祖先是哪个部落的?她对他们的习俗都有哪些了解?她生过病吗?她的心脏状况如何?肺呢?她这时才想起来,特伦斯打过她以后,她一直受着头痛的折磨,但自从来到南卡罗来纳,症状便消失了。

智力测验很简短,只是摆弄几下木头模型,做几个图案测验。体检时她脱掉了衣服。坎贝尔大夫看了看她的手。很柔软,但还是下地务农之人的手。他的手指抚过鞭刑在她身上留下的伤疤。他试图猜一猜她挨过多少鞭,猜差了两鞭。他用器械查看了她的私处。检查很疼,也让她感到羞耻,医生冷静的态度无助于缓解她的不适。科拉回答了曾经遭受强暴的问题。坎贝尔大夫转向护士,让她记下他对科拉生育能力做出的诊断。

附近的托盘上放着一批威风凛凛的金属器械。他从当中拿出一件格外吓人的:一支细钉子,屁股后面连着一支玻璃量筒。“我们要抽点血。”他说。

“为啥?”

“血液告诉我们很多东西。”医生说,“关于疾病,它们怎么传播。血液研究可是尖端学科。”护士抓住科拉的胳膊,坎贝尔大夫将针头刺入。现在她知道在门外走廊听到的那些号叫是怎么回事了。她自己也叫了一嗓子。然后检查就做完了。走廊里只有男人们还在。椅子坐满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去十楼。安德森太太有一天告诉她,新的医院一开业,公家医生的办公室就都要搬迁。安德森太太又说,那层楼的租约已经期满。安德森太太自己的医生在主街执业,就在眼镜店的楼上。听上去他像个很能干的人。在科拉替安德森家工作的这几个月里,孩子母亲病恹恹的日子明显少了许多。她动怒的情况,她把自己锁进房间、门窗紧闭的下午,她对孩子们苛刻的态度,都不再像原来那么频繁了。更多的户外时间,加上吃药,产生了神奇的作用。

科拉洗完星期六的衣服,吃罢晚饭,差不多就到联欢会的时间了。她穿上新买的蓝裙子。这是有色人大卖场里最漂亮的一件。由于价钱的缘故,她尽量不在那儿买东西。由于替安德森太太购物,她被他们那一片的商店吓了一跳,里面同样东西的价格是白人商店里的两三倍。就拿那条裙子来说吧,它要花一个星期的工钱,她不得不用了代币券。大多数情况下,她花钱是很小心的。钱是个新东西,不可预测,说没就没。有些姑娘欠下好几个月的薪水,现在买什么都指着代币券了。科拉理解其中的缘由——公家扣掉了伙食费和住宿费,加上用于宿舍维护和学校教材的杂费,是剩不下几个钱的。最好少依仗代币券的赊欠。科拉暗自保证,这条裙子算是破例。

因为当晚的聚会,大寝室里的女孩子们处于格外兴奋的状态。科拉也不例外。她打扮完了。西泽没准儿已经到了草地。

他坐在长椅上等她,从这儿看得到露台和乐队。他知道她不肯跳舞。从草地那一头看过来,西泽比佐治亚那段时间成熟了一些。她认出了他的晚装,有色人大卖场里堆了很多,但他穿起来更为自信,强过在种植园出生的同龄男人。工厂的工作也挺适合他的。当然还有与他们处境改善相关的其他因素。距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他留起了小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