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卡罗来纳 South Carolina(第9/16页)

“你一定能够胜任。”他边说边审视着她,就像房间里的男人们正在审视自己工作台上的项目一样。不管什么时候开口讲话,他语速都很快,显得精力旺盛,一点儿也没有南方的痕迹。她后来才知道,菲尔茨先生原来在波士顿的一家博物馆工作,此番受雇来提升本地的业务水平。“我看你来了以后吃得不错。”他说,“意料之中的事,但你肯定能胜任。”

“我先从这儿开始打扫,对吗,菲尔茨先生?”科拉在来这儿的路上已经下定决心,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她一定要尽己所能,不用种植园的语调说话。

“打扫?噢,不。你知道我们这儿是做什么的……”他停了一下,“你以前来过这儿吗?”他讲解了博物馆的大致功用。这一座则专注于美国历史——作为一个年轻的国家,有太多的东西要拿来教育大众。北美大陆上未经驯服的动物和野生的植物,在他们脚下世界埋藏的矿产和其他的精华。他说,有些人从来没离开过自己出生的县境。博物馆就像铁道,让他们有机会超越自身贫乏的经历,看到我国的其他部分,从佛罗里达到缅因,再到西部边疆。也要看看我国人民。“像你这样的人民。”菲尔茨先生说。

科拉在三个展厅上班。第一天,灰色的帷幕遮住了分隔她们和观众的大玻璃窗。第二天早晨,帷幕已经撤除,群众陆续入场。

第一个展厅是“非洲腹地即景”。一座茅屋占据了展览最显要的位置,墙壁由捆在一起的木杆子构成,支撑着尖尖的茅草屋顶。如果科拉需要休息一下,避开外面的人脸,她便退入茅屋的阴影。有一丛用来做饭的火,用红色的玻璃片代表火苗;一条小小的、制作粗糙的长凳;还有各式各样的工具、葫芦和贝壳。三只大黑鸟用一根铁丝吊在屋顶下。预期效果是成群的鸟儿盘旋在土著人活动的上空。它们让科拉想到秃鹰,在种植园里啄食着用来展览的死人的肉。

在“运奴船上的生活”中,内墙涂成给人慰藉的蓝色,再现了大西洋上的天空。科拉在这儿来回走动的地方,是一艘三帆快速舰的局部,桅杆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小木桶,盘绕在一起的绳索。她的非洲装束是一块鲜艳的包布;她的水手装扮让她看起来好像街头的流氓:束腰外衣,裤子,皮靴。一个非洲少年先上了船,然后故事由此继续,他在甲板上帮忙,完成各种各样的小任务,算是学徒的一种。科拉把头发盘在红帽子下面。一尊水手的塑像斜倚着船舷的上缘,手里握着小望远镜。他的眼睛、嘴巴和皮肤的颜色,都是在蜡做的脑袋上画出来的,用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色调。

到了“种植园典型的一天”,她可以坐在纺车前歇歇脚,座位确确实实像极了她的老槭木块。用锯屑装填的小鸡在地上啄食;科拉不时朝它们丢几把想象的种子。对非洲和船上的场景是不是准确,她憋了一肚子的怀疑,可是到了这一间展厅,就有现成的权威了呀:她说出了自己的批评。菲尔茨先生承认纺车的确一般不在户外使用,也不该放到奴隶木屋的外面,但又回嘴说,虽然他们把真实奉为口号,但考虑到展厅的大小,真实也不得不打些折扣。他要是能把一整块棉田搬到展览上来,再有十几个演员的预算就好了。没准哪天能行。

科拉的批评没有进一步涉及“典型的一天”的行头,因为那是用质量粗劣、货真价实的黑鬼布料制成的。由于要脱光衣服,换上戏装,她一天两次受着羞耻的煎熬。

菲尔茨先生的预算可以请三个演员,或是提到她们时所说的三个模特。他也在汉德勒小姐的学校搞了招聘,艾西丝和贝蒂在年龄和体型上都与科拉差不多。她们共用戏装。休息时,三个姑娘讨论了新工作岗位的优点和弊端。经过一两天的适应之后,菲尔茨先生便不再干涉她们了。贝蒂喜欢他从不发脾气,跟她刚伺候完的一家子截然相反,那些人平时都挺和善的,但总有可能出现误解,动不动就拉下脸来,与她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关系。艾西丝喜欢的是不必张嘴讲话。她生在一个小农场,不太有人管她,只是有些夜晚主人需要陪伴时,她不得不忍辱负重。科拉思念白人的商店和里面琳琅的货架,但她仍然可以在晚上步行回家,继续玩一玩清点橱窗变动的游戏。

另一方面,对博物馆的参观者视而不见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孩子们捶玻璃,用粗鲁的方式对模特指指戳戳,在她们假装忙乎水手绳结时吓唬她们。大人有时冲着她们表演的哑剧叫嚷,做出评论,姑娘们虽然听不清,但那无论如何都不像好话。每隔一个小时,模特们便轮换一次角色,好让单调有所缓和,省得一个劲儿地假装冲洗甲板,打磨捕猎工具,爱抚木头番薯。如果说菲尔茨先生有什么指示始终不变的话,那就是她们不要老坐着,但他没有太较真。她们站在凳子上摆弄麻索时,就便逗弄一下约翰船长,这是她们给那假水手起的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