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第19/37页)

比尔·康宁汉的制作人克里斯塔·布鲁尔在大堂里迎接他,几乎朝他跑来。她其实还推开了一个拿邮差包的黑人,她的眼睛锁定在道格脚步拖拉的身姿上。

“嗨,道格,”她说,微笑的样子像个人质谈判专家,受训不能中断目光交流,“我是克里斯塔·布鲁尔,我们通过电话。”

“比尔呢?”道格紧张地问,在另做他想。他的脑海里有一幅事情发展的画面,但现在出乎他的意料。

她笑了。

“在楼上,他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

道格皱起眉头,但她拉住他的手臂,领他通过安检,踏上一部正在等待的电梯。当时正值早上的高峰时刻,他们和另外十来个人挤作一团,全部去往不同的楼层,要过不同的人生。

十分钟后,道格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对着边框都是亮灯的三面镜子。一个戴着很多手链的女人在给他梳头,往他的额头上抹粉底,给他拍定妆粉。

“你这周末有安排吗?”她问他。

道格摇摇头。他的妻子刚把他赶出家门。头12个小时,他喝个烂醉;之后的6个小时,他睡在自己的皮卡车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浴血金沙》4里的亨弗莱·鲍嘉,有同样疯狂的失落感(如此贴切)。不是关于钱,这是原则问题。埃莉诺是他的妻子,男孩是他们的小孩。还有,1.03亿美元(加上房地产的4000万)是很多钱。没错,他的世界观已经转变,沉溺在自己现在是个有钱人的想法中。但是,不,他不认为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绝对会让他们的生活容易一些。他可以完成餐厅的装修,没有问题,而且总归能写完那本小说。他们可以为小孩提供托儿所,或许还能修好克罗顿村的房子,供周末度假使用,而他们搬到上东区的洋房去住。单是贝特曼家的卡布奇诺咖啡机就值得搬家了。是的,他知道这样很肤浅—但整个回归简单的手工潮流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不就是要确保我们做的每一样事情都要深思熟虑,完美无瑕?每一餐饭的每一口,每一天的每一步,从我们的麻制靠枕到手工单车都要深奥得像一则心印5。

我们是工业化的敌人,是大众市场的终结者,不再提倡“服务100亿人”。现在提倡做饭一次只做一人份,鸡蛋是自家母鸡孵出来的,苏打水是自家二氧化碳水箱炮制的,这才是革命。回归土壤、织布机,归园田居。然而奋斗太过艰难,每个人都得撕咬着杀进某种未来,要克服年轻的障碍,还要证明自我而不能半途迷失。钱会有帮助,钱能消除担忧,消除风险。尤其是现在有个孩子,那多艰难啊—比如说,你其实没有真正做好准备承担那么大的责任,现在却要撇开自己的需要,去满足小屁孩的一些微小而荒谬的需要,他甚至不会自己擦屁股。

他坐在椅子里,开始流汗。化妆师女士用吸油纸擦他的额头。

“要不就脱掉外套吧。”她提议说。

但道格在想着斯科特,想着他家里的那条毒蛇。那个该死的家伙如何开车过来,就好像那个地方是他家一样,就好像因为他和孩子有某种联结,他就莫名其妙地接到邀请,可以搬进来一样。道格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赶出自己的家门?是,没错,他喝到下半夜才回家,或许他有一点生气,又大喊大叫,但那毕竟是他的家,而且她是他的女人。我们活在什么样的颠倒世界啊,某个过气画家竟然可以比男主人更有权利待在那个家里?所以他把这一切都讲给埃莉诺听,命令她一出太阳就让那个家伙打包走人。他告诉她,她是他的妻子,他爱她,他们有美好的关系,这段关系值得被保护、被珍惜,尤其现在他们为人父母了,对吧?他是一位父亲了。

埃莉诺听着,只是听着,坐着一动不动,没有发脾气。她看起来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什么表情都没有。她只是听着他咆哮,在卧室里跺脚,然后—等他撒完气后—她告诉他,她想离婚,他应该去睡沙发了。

克里斯塔笑眯眯地回来。他们准备好迎接他了,她说。比尔已经准备就绪,道格能过来上节目实在太勇敢了,整个国家、整个世界都很感激像道格这样的人,愿意讲出事情的真相,即使真相难以启齿。道格点点头,简而言之,这就是他。他就是普通人,有尊严,勤勤恳恳,一个不抱怨、不要求的人,但期待世界不要亏待他。他期待做一天的工作,就能赚一天的钱。期待自己打造的人生、自己建立的家庭,就是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家庭。是他自己拼来的,谁都不该把它们从他手上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