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997年 仲秋(第7/17页)

梁平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么长时间没跟你联系,是我不好。”梁平隔着柜台站在奈绪子对面,“你被送到医院里去的事,我听笙一郎说了。”

奈绪子沉默着,开始往杯子里倒酒。

“我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来看你。我认为逃避是怯懦的表现,但……说什么也没有勇气朝你这边迈步……”梁平越说越感到自己卑劣,他说不下去了。

趁梁平停顿的机会,奈绪子问:“你怎么不喝酒?”她又拿出一个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酒,“我也喝一杯!”

奈绪子本来是不喝酒的,可今天一口干了大半杯。

梁平看了奈绪子一眼:“听伊岛说,你打算把酒店关了……是真的吗?”

“我是这么想的。”奈绪子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身体,真的很不好吗?”梁平问。

奈绪子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呢?”

“……对顾客笑脸相迎,我已经没有那个自信了。开酒店的,没有笑脸不行吧?”

“为什么不能有笑脸呢?”

奈绪子没有回答梁平的问题。梁平觉得口渴,想伸手去拿啤酒,但那样做会靠近奈绪子,于是放弃了。

“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

“是因为我,我……”

“别说了!”奈绪子小声叫起来,嘭地把杯子放在柜台上,“不是因为梁平,是因为我,是我的责任。”

“你一点儿责任都没有,你一点儿都不坏!”

奈绪子双手捂住耳朵:“是我的罪过!求求你不要再那么说了。是我的罪过,我的罪过只能由我自己来承担!”她的双手往前一挪,捂住了自己的脸。

梁平感到迷惑不解:“罪过?你有什么罪过?”

“是我把孩子害死了,是我夺走了他的性命!我没有保护好他呀……”

“那不怨你!”梁平受不了了,靠近柜台端起酒杯,一口气把啤酒喝光,用手背抹了抹嘴,“我从来就不想做什么父亲!我怕孩子受虐待……我自己还不能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去生活,我没有排除别人的影响去生活的自信。”

梁平额头冒出令人不快的汗珠,他抬手抹了一把,搜寻着合适的词语:“所以……摆脱所有人的影响,实现真正的自立,到底有没有可能呢?从小受到的影响,能不能完全摆脱呢?我根本就不知道。而且,能够做到真正的自立,能够摆脱从小受到的影响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不存在呢?……也许存在,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我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成为那种能够摆脱从小受到的影响的人呢?我还不知道……”

“你知道的!”奈绪子坦率地说。

梁平呆呆地看着奈绪子。

奈绪子接着说:“你的精神支柱在那里啊。你需要一个了解你的过去和现在,并且能够在各方面理解你的人……”

梁平不客气地打断了奈绪子:“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一点儿都不复杂。”奈绪子说着说着,眼睛潮湿了,“我已经明白了,我不可能成为你的精神支柱。你所需要的精神支柱,是那个叫优希的人!”

梁平想说不是,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奈绪子眼睛里闪着泪花,微笑着:“我呢,想换一种活法,所以我想学抽烟了。”说完从柜台下边摸出一盒为客人准备的香烟来。

“别胡来!”梁平制止道。

奈绪子根本不听梁平的劝阻,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擦着火柴点烟。

梁平低下头:“我讨厌年轻女人抽烟,这你是知道的!”

“我想换一种活法。我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呢!”奈绪子说完吐了一口烟。

“不要做这种叫人讨厌的事!”梁平一拳打在柜台上,“你想打的恐怕不是那里吧?”

梁平在奈绪子挑衅般的笑声中抬起头来,只见强作笑脸的奈绪子眼里噙满了泪水,好像在等待着梁平打她或做出更过分的举动来。

梁平的内心也有另一个自我想那么做。梁平攥紧拳头转过身去,跑到后门,趿拉上鞋子,逃也似的离开了奈绪子的家。背后传来杯子摔碎了的声音。梁平头也不回地跑了。

3

笙一郎坐在品川站前边一家饭店的休息室里,叫了一杯咖啡。他约的那个人还没来,笙一郎一边等一边在考虑着怎么搭救聪志。

三天前的深夜,他接到优希的电话,说是聪志跟她联系过了,但不知道聪志在什么地方。

那时笙一郎想到了将来的问题,于是再次问优希到底是不是聪志放的火。优希回答说:“是。”又问是不是聪志杀死了母亲,优希说不是,但马上又有些暖昧地补充道:“请你相信这一点……”笙一郎没弄懂优希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追问了一句,可是优希没有回答。至于如何对应,笙一郎也没有想好,于是对优希说:“不管怎么说,别对警察说聪志跟你联系过了。”他所说的警察,当然也包括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