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997年 仲秋(第9/17页)

平泉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退场,临走前不放心地看着笙一郎,恳求道:“拜托了,帮这位先生提供点儿有用的情报。比如说,不动产或股票下跌,账外损失膨胀的时候,再比如说,公司衰败,经营者想保住自己的财产的时候,或者需要可转让票据的时候……明白了吧?”

笙一郎看了商人一眼:“噢,原来是吃这碗饭的!”

那商人没有否认,往咖啡里放了好几勺糖,津津有味地喝着很甜的咖啡。他的工作是趁企业破产,金融机构和法院没有正式介入之前,帮助企业卖掉动产或不动产,从中渔利。

笙一郎明白平泉的意思,他是想让笙一郎向眼前这个商人泄露企业秘密,以达到赚钱的目的。

平泉见笙一郎没答应,站在那里不愿意离开,又叮嘱道:“他只需要提供情报,最多介绍他跟客户见一面,这你是做得到的吧……拜托!”

“平泉!”商人在催他走。平泉只好聋拉着肩膀走了。

看着平泉的身影消失在饭店的大厅里,商人说话了:“怎么样?”

笙一郎的目光转向商人:“什么怎么样?”

商人微微一笑:“也许你觉得有点儿可笑,但我觉得没什么可笑的。”

笙一郎说了声对不起,叼上一支烟。眼前这个商人确实有点儿可笑。点上烟,笙一郎说:“都是人们经常谈论的话题,没有什么可笑的……为了钱走投无路而犯法,而道德沦丧的人们,最后总有的说。”

“说什么?”商人没听懂笙一郎是什么意思。

笙一郎耸了耸肩:“谁也没有走投无路。你也没有走投无路吧?”

商人不出声地笑了:“我也常听人们说,在旁观者的眼里看来是非常诚实地生活着的人,被追究起来,总是有他的理由。谁也没有走投无路,做了又怎么了?真的,我也不是走投无路了,所以请你帮帮忙……即便给谁添了麻烦,又没见过面,就算做得有点儿过分,谁也不会追究的。”

笙一郎哼了一声:“你也用同样的话撺掇过别人吧?”

商人从容不迫地说:“一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多数人都会安心的。这种话说不定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呢。”

笙一郎放下烟,端起咖啡,不客气地问:“你推动得挺认真的吧?”

“认真不认真我不知道。”商人歪着头,姿势不那么端正了,说话也随便起来,“所谓认真的概念实际上是很模糊的。首先,自古以来,认真做过的事情到底有没有,这还是一个疑问。这并不局限于这个被人们称为无节操的现代社会,古代社会也是一样。人们干了这种事,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就伤害了某些人……如果所有的人都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该还的还,该罚的罚,那是谁都活不下去的。特别是社会的中心人物,选择了这种活法……就没有干我们这一行的了,我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所以,干我们这一行的,自古以来就有。

“尽管如此,社会还是在向前发展,这是为什么呢?”

“也许可以说只有这样社会才能向前发展吧……不管怎么说,只有这样,我们这种人才有饭吃。修改商法也好,实施反暴利法也好,一浪接着一浪,但改变不了人心。有的人很有能力赚钱,但没有能力擦干净他自己的屁股。在这些人看来,把他自己的屁股擦干净,比赚十亿日元还要难。在现实社会里,十亿日元的价值是摆在那儿的,当然也要教孩子们赚钱的方法而不是教他们怎么擦屁股。于是呢,擦屁股的工作就落在了我们这些人身上,那些人会感谢我们的。

笙一郎用观察的眼光看着对方:“你不觉得恶心吗对尔就没有空虚的感觉吗?”

“感觉?感觉多少钱一斤?感觉能当饭吃吗?长濑先生,我想告诉您的是,人生在感觉到空虚的时候大把花钱,首先会让你周围的人对你毕恭毕敬。在这些毕恭毕敬的人们中间,你会觉得自己没有被人们所抛弃。

“总是拜倒在金钱和势力的脚下,不觉得乏味吗?”

“乏味不乏味的,除此以外难道还会拜倒在别的什么东西脚下吗?低头鞠躬,你就能得到钱;昂首挺胸,你就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你追随有钱有地位的人,反过来也会得到他的认同,你会觉得自己的价值提高了。

“人与人之间就靠这种关系来维系,我看是逃不脱空虚之网的。”

“为什么?人是跟金钱和地位连着的,清清楚楚。这是可以使人感到安心的关系嘛。因为他有金钱有地位,我才对他低三下四,也才能从他对我的认同之中看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如果他的金钱和地位都没有了呢?”

“那就干净彻底地放弃他,够痛快的吧?含含糊糊地继续保持联系可不行,那叫作茧自缚,早晚会出问题,不是他背叛你,就是你对他产生仇恨。我从小就陷在这种关系里拔不出来。干脆用金钱来划线,清清楚楚,用不着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