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97年 冷夏(第11/22页)

“什么?”笙一郎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时,伊岛在外面敲门了。不等笙一郎答话,伊岛就把门开开了:“你们有急事,我们也有急事,很快就完,对不起了!”说着就跟年轻警察闯了进来。

笙一郎没办法,只好走向自己的办公桌。聪志腾地坐到了沙发上。为了能同时看到笙一郎和聪志,伊岛站在了沙发对面,年轻警察站在他身边。

“大概你们都从电视或报纸上知道了吧,我们就是为那个凶杀案来的。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伊岛把多摩川绿地女尸案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紧接着问道,“7号那天晚上,你们俩都见过被害人吧?”

“见过。”笙一郎两只手的手指插在一起支着下巴说。

“你们对她是什么印象?”

笙一郎歪着头回答说:“那么短的时间,再加上只顾了抢救孩子,您让我说对她是什么印象,我可说不上来。”

“你们看她有没有被谁瞄上了的感觉?你们在医院附近有没有看见行迹可疑的人?”

“没有。”

伊岛又面向聪志问:“你也没有吗?听说你是最早看见她的。”

聪志浑身无力似的坐在沙发上,两腿伸得直直的,眼睛看着地板,一动不动。

伊岛对聪志这种态度感到诧异:“怎么样?你也说说吧,你可是第一个看见她到医院去的。当时她是什么样子?”

笙一郎立刻插进来说:“这种问题有意义吗?”

伊岛淡淡一笑:“什么情况我们都想了解。我脑子笨,如果不把前前后后的情况问个一清二楚,把握不了案件。怎么样?久坂先生对她是什么感觉?”

聪志嘴唇扭曲着,嘟囔了一句什么,谁都没听清。他冷笑一声:“感觉?没有。”

伊岛不满地看了聪志一眼。聪志沉默着,半边脸冷笑着。

“你!”留着板寸的年轻警察向聪志跨出一步,厉声叫道。

伊岛伸手挡住他,继续向聪志发问:“听说被害人在医院前边的时候,你对她的态度极端恶劣……有没有这么回事?”

“那时候大家都挺冲动的,”笙一郎又发言了,他朝伊岛他们探着身子,“看到孩子烫成那个样子,受到的刺激就够大的了,而且那孩子的母亲说是她往孩子身上浇的热水。”

伊岛不理笙一郎,仍旧看着聪志:“顺便问一下,你都说了些什么?”

“这种问题有必要问吗?”笙一郎又按捺不住了。

伊岛转向笙一郎:“我看你完全可以当一个刑事案件辩护律师了。”

“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影响别人的工作,只能引起反感。他骂了那个可能是虐待了孩子的母亲,我也听见了。但是请您注意,她可不是那天死的。我看您差不多就算了吧。”

这时,聪志忽然笑了起来。不是不出声的冷笑,而是大声的狂笑。笙一郎暗暗吃了一惊,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伊岛他们也呆了,直愣愣地看着聪志。

聪志发作般的狂笑结束后,盯着自己的脚尖嘟囔着,“杀了那个女人的,是孩子。”

“什么?”伊岛感到莫名其妙。

“那是孩子的代表向母亲的代表的复仇!”聪志说完,嘴边挂着满意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什么意思?”伊岛严肃地问,“请问你刚才的话真正的含意是什么?”

聪志睁开眼睛,仍然盯着自己的脚尖,满脸傲慢地开始了他的长篇演说。

“父母总是一边说是为了孩子,一边首先满足他们自己的欲求和愿望。但是,他们又总是以一切为了孩子为由,只要发现孩子稍微欠缺一点儿感激之情,马上就怒火万丈,骂孩子忘恩负义。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孩子跟父母说话比较留心,结果被父母指责为不知父母心。其实是父母不知孩子心。孩子们除了父母教他们做的事以外什么都不能做,最后能得到什么幸福?从小接受的东西,从小被周围的环境熏染上的东西,以各种形式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做父母的小时候,对他们的父母说的话、做的事,也是一直忍耐、服从,对那些不讲理的命令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不管父母对自己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也得感谢父母。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得不到父母的爱了……等这孩子长大以后做了父母,爱孩子的权力也有了,掠夺孩子自由的权力也有了,就开始下意识地滥用这种权力去支配孩子。所以,只要孩子稍一顶嘴稍一反抗,马上就发怒,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做母亲的特别可怜。男人在外边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男人嘛,归根到底是孩子,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女人那样做却不行。可是,女人即便做了母亲也还是母亲的孩子嘛,想撒娇的时候不能说没有,想黏糊人的时候也不能说没有,可是呢,丈夫,甚至丈夫家里的人,都要求她得像个做母亲的。不管年龄大小,只要做了母亲,立刻就对她有这种要求。结果呢,能够使母亲安下心来的,能够接受母亲撒娇的,能够允许母亲偶然做一回孩子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做母亲的对于孩子的反抗行为更觉得接受不了。可是呢,作为孩子来说,不可能一直忍耐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大喊一声,别愚弄我啦!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做父母的,的确很艰难,也许除了苦劳没有别的。然而,如果因此就一直无视孩子的处境和感情,孩子对父母就不可能只是爱。应该真心去爱的父母,变成了不值得去爱的父母……作为孩子,是会哭着向父母还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