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7年 春(第6/30页)

“那是为你担心。”

“不是嫉妒吧?”

“你……”

一丝冷笑浮上聪志的脸颊:“去检察厅,将来也许高升。但是,一开始肯定是被压在最底层,连想负一份责任的自由都没有。背着生活安定的美名,忍受各种各样的不平,你是不是希望我就这样度过一生!”

优希大惑不解:“什么?我?希望你那样度过一生?”

“我不喜欢当官差,不喜欢被谁束缚,我喜欢自由自在地发展,自由自在地活着!”

“你觉得这么活着痛快,不是已经这么决定了吗?干吗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姐姐就是被束缚着过日子的嘛。”

“我……

“好像被什么束缚着,憋屈着,每天为别人活着。”

“我觉得活得自由自在。”

“为什么不结婚?”

“没对象啊。”

“给你介绍吧,你死活不见,谁来约你吧,肯定骗人家说有事不能去。多少年了,没去哪儿玩儿过,没任何业余爱好。不只是你,老太太也是如此。你们两位,要不是有口气儿呀,没人知道你们还活着。好像快乐地生活就是犯罪,不折不扣的殉教者。”

“太夸张了。不过,咱妈肯定……”

“好孩子,你是老太太的好孩子。可是,你们理解在好孩子和殉教者下边那个人的心情吗?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是在老太太的期待中长大的,不知不觉地选择了老太太赞赏的人生道路。够了,我够了。你们两位饶了我,让我走另一条路吧。”

这时,门开了。

“跟咱们的大律师谈谈!”志穗表情呆板,边说边走进聪志的房间,“我还得指望我儿给我养老送终呢,不过来给我儿见礼还行!我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养我的老啊?”

聪志站起来:“没工夫跟您开玩笑,我不是小孩子了!”

志穗态度坚决:“你呀,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孩子!”

“我就知道又是这一套。您怎么就给姐姐自由呢?您到姐姐医院去过吧?您为什么非要把我绑在您身边呢?”

“那是因为咱妈向着你。”优希突然插话了,说完这话她看到了母亲复杂的目光。那是愤怒、悲伤和后悔交织在一起的目光,是想诉说自己的难言之隐的目光。

优希避开母亲的眼睛对聪志说:“咱们的大律师,我来跟你谈谈吧,也代表咱妈,可以吗?”

“放我走!”聪志躲过优希,推开志穗,走出房间。

“聪志!”志穗叫着。

聪志飞快地跑下楼去。优希追到大门口,一把抓住聪志的胳膊:“我不那么说行吗?咱妈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聪志身体摇晃着,险些瘫倒:“这个家,我腻歪透了!”

聪志甩开优希的手,走出大门。优希穿上鞋追了出去,哪里还有聪志的影子。

2

2月的东京日比谷公园。小鸟鸣嗽,生机盎然。尽管银杏树、榉树的叶子去年秋天就落光了,但由于樟树、黑松等常青树居多,仍是一片碧绿。早晨,公园里散发着浓浓的常青树的香味儿。

长濑笙一郎,叼着香烟,在日比谷公园前下了出租车,走进公园。混入抄近道去各大政府机关上班的人群里走了一阵,在小音乐堂前离开了人群。从一片四照花旁边走过之后,来到一个小广场。小广场周围固定着几条长凳,种着数棵百日红。百日红花叶早已落尽,只剩下枝干在晨风中瑟瑟发抖。

笙一郎把烟头塞进随身携带的烟灰盒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百日红。他抚摸着百日红那光滑的树干,闭上眼睛陷入往事回想之中。顺着铁链攀登绝壁的一个少女和两个少年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随着一声叹息,笙一郎睁开双眼,从长款皮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长凳坐下。他不想把衣服弄脏了。点燃一支香烟,看了看手表,啊,时间还有富余。

笙一郎讨厌跟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一起在电车里挤来拥去,他喜欢坐出租车上下班,所以早到是常有的事。此刻,他从公文包里取出立体声随身听,设定了30分钟自动鸣叫,戴上耳机,按下放音键,闭上眼睛听起来。

30分钟到了。时间是上午8点40分。四国地区出生的笙一郎收起随身听,操着听相声时学来的半生不熟的关西话,自言自语地说了声:“挣钱去吆!”双手使劲儿拍拍面颊,站起来走出公园。

马路对面是法务省所在的中央合同厅舍六号馆。最高检察院和地方检察院在六号馆B栋,旁边是家庭裁判所,再南边是律师会馆。笙一郎过了过街桥,来到B栋前边,解开皮大衣,让警卫看了看西装上别着的证明身份的证章。

穿过大楼的一层,从旧法务省的红砖楼经过,来到樱田街。对面是警察厅和人事厅所在的合同厅舍二号馆,旁边是警视厅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