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阁楼,春日迟迟(第5/8页)

我只在墨绿色的吊带外套了件衣服并抓了一把零钱,踩着拖鞋就跑了出去。只想见到他,至于是骂他还是责问抑或是告诉他其实你不用这样做,都要在见到他之后再做决定。

于是,我就这样狼狈地被兼职回来的邓然堵在了校门口,我说你送我去找他,他没有说话,拉开车门让我上车,而后自己坐回驾驶座,却并不踩油门。

我说:“开车。”他转过头来看我,“不要去。”

我说:“开车。”他说:“不要去。”

在我没有来得及开口的时候他扳过我的头来用力吻住了我,这是瞬间的空白,在略显霸道的温暖倾覆里,我松开握紧的手。关于爱情,这是我生命之中的第一次妥协,在不自知中趋向了应当的选择,也许,这就是邓然所说的非我本意。

有时分离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我尝试着不再写邮件给他,尝试着原谅他。他给过唯一的承诺是在北京等我,他实现了,再没有其他。而我每日与邓然拖手走在校园里,听他描绘他海边的故乡,蔚蓝晴空与大朵的白云,干净的街道,红顶的老建筑。他说:“我们去那里安家落户。”

于是我便以为,就是这样了,只能是这样了。在某个与邓然喝酒的凌晨两点或者清晨五点,我给周辰发去自认为最后一条信息:“我们说好一起来到这座城市,现在,我却要和另一个人一起憧憬另一方天水。也祝福你,与那个漂亮姑娘。”而后便用力圈住了邓然的脖子,那么用力,把脸使劲往他的颈窝里埋,也许只是为了帮自己坚定,再不动摇。

可是次日,我依旧有些头昏地在邓然租住的公寓里醒过来,爬起来从冰箱里取水来喝,微微将浅色窗帘拉开一条缝隙,以免阳光照醒仍在熟睡的邓然。在完成这一系列悄无声息的动作之后,我从包里摸索出手机看时间,周辰的短信赫然显示在桌面。

窗帘缝隙的晨光将昏暗房间一分为二,我站在这交错的熹微里,摁了确定键。“周辰让我瞒着你,可是我不知道说或不说到底谁对谁错。我是他空间照片里的女孩,他的手机在我这里,他坐牢了,他骑摩托撞死了人……”

女孩的信息很长,我是由站到蹲最后坐在那一线天光里把它读完,仿佛是看一场无声而简洁的小电影,带着放映机转动的声响,和蒙了旧色的光线。

这个自称ViVi的女孩,从设计公司下班便在路边的快餐店趴着画漫画,风尘仆仆,马不停蹄,仿若只被黑夜点燃在角落的火焰。直到某个夜晚在那所混乱的学校被堵截,画稿脱落凌乱地面,周辰拉起她飞快地跑,就像曾经拉起我。不,应当说,他拉起她,就像完成了一场注定的重逢。十六岁之前,周辰生命里的邻家女孩,是她。命运冲散棋子,继而又给予恩惠,谁还能够有怨言。

ViVi说:“你们的世界相去太远,走到一起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拍两散,也许分开,是好的。”我愿意相信她如自己所说,只是置身事外,不带丝毫私心。她如邓然一般,无数次看到那个安静倔强的女孩等在周辰楼下,于是她便拉了周辰拍照片放在空间,她说,她会死心的。

是的,我真的死心了,如果没有之后的急转直下,七月盛夏,我将在青岛,安然无恙。

依旧是深夜,周辰骑快递公司的摩托去接ViVi下班,ViVi怀抱着一大堆设计资料探着脑袋喝周辰保温杯里的水。平静夜幕在这个温情节点被打断,之前围追ViVi遭周辰阻拦的男孩们骑着摩托抢过ViVi手里的资料和挎在瘦削肩膀上的大包,绝尘而去。周辰立刻踩上油门追了过去,在拥挤的夜晚街道,上演追逐的意外。

“他撞倒了一个高中生,无暇顾及继续去追,我跟上去的时候,男孩已经没有呼吸了。男孩家里不依不饶,他被判了三年。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他。”

仲夏。执念

我坐在监狱门口的马路边,正午的太阳像一个被悬吊起来的耀眼的头颅,光线缓缓旋转。我看着眼前宽阔马路上的稀疏车辆,陷入寂静里。

身后的高墙里,周辰不愿见我,我尴尬地走进去,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空空的椅子,再尴尬地走出来。

“于是你决定等他,一厢情愿地等他。”罗阳递给我一罐啤酒。

我点头,接过酒来,伸手去推开一半的天窗。世界角落的这个阁楼,它暂时,属于我。

“所以邓然心有不甘却只能独自回了青岛,而后拐走了我的女人,然后你这个罪魁祸首,出现在了这里。”罗阳说着,嘴角浮起一些温吞笑意,把我的行李放在床边,盘腿席地而坐。

我也坐了下来,坐在阳光能够落进的天窗下方,被毫无遮拦的光线笼罩,仿佛我离开邓然的那一天,我站在那束狭窄的光线里,看着他朦胧醒来的脸庞,我说:“对不起,邓然,我不能跟你走,我要等他出来,他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