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之后(第5/5页)

即使某些时候松是后知后觉的,但亦有觉察的那一日,他只能坐在高脚凳上哼他的曲子,看着纪云接过酒吧老板递来的朗姆酒,语言显得多余。

她为了他来到这里,却终于在陌生的城市成为陌生的人。

初衷与结果像磁极与地极的偏差,落涟似乎也铺排过一连串的为了,却终于涣散在某处。

后来这家酒吧交给了纪云经营,改了听云的名字。或许是旧日情意,或许是同情的好意,她要松留下。看着她坦荡的目光,他微顿了一下,仿佛这不是纪云。

冬天来临之前,总想忘记

秋天过去之后,竟然忘记

这是歌词的最后两句。

上个月他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回了东北。他说:“瑾瑶等我回来一定要去潭柘寺。”

我说:“好。”

落涟在我这里住了近半个月。空间不大,够两个人安静生活。

晚上我靠在椅子上把腿搁在桌上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背英语,她卧在床上看影印本《诗薮》。我们都呈一片狼藉的状态,东西随手丢得满屋都是。

她要上班所以早睡,床边放了闹钟和烟灰缸,要穿的衣服随手搭在椅背上。

我做完事情接近两点,关了灯轻轻翻上床。我们起床时间一样,所以不用另对闹钟。

那一天夜里,我拉开窗帘,路灯照亮了清楚落下的雪花,室内暖气充足,我光着脚,静穆之外仿佛听到遥远的歌声。

在我接近期末考试的时候,落涟挂了一个证件牌在脖子上,非常欢喜的样子。她准备去凤凰岭考古,跟着她读历史专科时北师大的老师组的团队一起去。

她说:“我想走得远一些,也许去了凤凰岭,再去凤凰,然后回头看一看我的城市和我自己。”

她从没有这么积极地早起过,四点钟,天光晦暗,窸窸窣窣地起来。出门前我把陪我过了整个深秋的大红毛线围巾裹在她脖子上,送她出门而后继续爬回床上睡觉。

北京落了许多场雪,我总在清冷的空气里想起那天深夜的雪,我仰着头观望,直至肩颈酸痛。

直到我又沿着京九线回家,松还没有从边境回来,落涟去了凤凰,涅槃的古老意象总有异乎寻常的引力。我不知道旅途究竟能不能重构自己,我走过许多路途依旧得不到解答,而在路上,便是一切。

到家的当天,收到松的信息,说北京的店盘出去了,与父亲好友的女儿即将结婚。终究没有谁能够穷其一生来等待谁,转眼落花结果,暗淡浓烈终归是过去了。

我把吉他交给了需要它的人,在曾经用作音乐室的仓库旁,吃了一顿平淡的饭,他揉揉我的头发,剩下笑容。

仓库现在依然还是仓库,堆积附近学校废弃的桌椅板凳。

我只在家过了年又回了北京,亦舒说如此情深却难以启齿,淮水汤汤,虫尸,鸟羽,落叶,还有许多面孔和难以言明的旧梦都一并落入河水化作河床,心有怯意,还是逃开了。

以考研之名,早早回校,坐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读神谱哀歌,念宇宙洪荒。

隔三差五还是能接到松来自北国的电话,而渐渐,也就稀薄了。

早已开过春,北京还是异常的冷,供暖被延长到了三月二十二日。

将要停暖的这一天,落涟发来信息:“凤凰归来,春天也跟着来了。”

冬日之后,流水不腐,流云不殇,心与时间都匿声在了春日晴空里,又是一年春好时,绝胜烟柳满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