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11页)

来得晚了没关系,只要来了就好。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朝南门回过头去,阳光炎炎而黏腻的那个傍晚忽然起了风。疾风卷起细沙,拂过她耳畔的碎发,迷了她的双眼,目光遥遥所及之处没有人。谁都不知道的“最后一次机会”,她跟自己打的这世界上最无关紧要的一个赌,输得一败涂地。

冬木庄二楼附设了干洗设备,谢光沂换下礼服拿去洗,在休息室门前遇上了庄聿。对方陷入瓶颈,正把剧本的修改稿一页一页团得乱七八糟扔得到处都是,见了她这样子,稍稍按捺下狂躁的情绪,犹疑道:“你哭了?”

回忆已无关紧要,现实中的那座小礼堂亦倾塌为废墟。

所以,没有哭。

“所以,你现在究竟想怎么样?”

“咦?”

小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说你的事唉!你身为当事人,竟然走神做起白日梦?!”

谢光沂被吼得下意识一缩脖子:“哦。”

“哦个头啊!顾长庚后来又约过你几次?”

谢光沂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比出一个“六”。小福瞪了那个手势好一会儿:“半个月内?频率会不会太高了点?”

“所以他后来再约我就没去啦。”谢光沂讪讪道。

她很感激顾长庚没把话点明,始终只是打着“作为朋友”的旗号约她吃饭看电影(对此,被篡夺了酒友立场的祁奚大哭着写下了一篇《论男友与狐朋狗友的不可兼容性》)。可换个角度想,这一切行为与“约会”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倘若真是如此,顾长庚未免也太过谨慎与狡猾。察觉到这一点,她心里突然生发出极为强烈的抗拒,先前几乎鼓胀得充满了心室的勇气也仿佛被谁蹑手蹑脚地递过针尖,啪地爆裂了,眨眼间便泄了个无影无踪。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不是恋人,心中也没有几近倾慕的感情,甚至算不上趣味相投的普通异性朋友,却一次又一次跑去见面,她究竟在干什么呢?

浪费大把时间。

干什么呢?

祁奚苦口劝她:“就当是上天给你的一次机会。就算不紧紧抓住,也千万别推开啊。”她自己当然心知肚明,以她的条件,顾长庚绝对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对象。但“真爱”是以这个标准界定的吗?年轻英俊,事业有成,“可遇而不可求”,所以谁都可以了是吗?

第六次碰面,他们路过电影院门前,刚巧遇上一部好莱坞大片的续作上映。她是前作的死忠影迷,远远看着展板,眼里当即放出光芒。顾长庚这个男伴一如既往地尽责,她还没开口,他便转向售票柜台:“时间还早,去看吧。”

买了可乐和爆米花进场,前后左右都是情侣。前头坐的女孩子似乎没有看过第一部,不住向身旁的男友提问。男生先是竖起一根指头抵在唇边:“嘘——”然后侧过头去靠在女友耳边,耐心地挨个讲解起出场人物。她被昏暗中那暧昧至极的气氛所胁迫,慌忙戴上3D眼镜,假装把自己专注地投进屏幕里那热火朝天、打打杀杀的世界。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结束,片尾字幕拉开,她顾不上等待彩蛋,推推顾长庚说了句:“去厕所。”便慌忙奔出了放映厅。

心不在焉地洗了手走出卫生间,顾长庚已经等在外头了。她愣了一下,问道:“彩蛋呢?”

顾长庚笑笑:“我怕等会儿找不到你,就跟着出来了。”

她张张嘴巴,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发出一个木讷的单音:“哦……”

顾长庚提议:“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他们去了距离电影院不远的一家运动酒吧。在没有球赛的日子,酒吧大堂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孤身坐在角落里喝饮料或发呆。被酒保引到绿植掩映的双人卡座,面对面无言落座,觉得这寂静实在难挨,她便主动说起方才电影里的角色:“最终决战之前……他说那句台词的时候,表情超好笑的!”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配角,但从第一部开始便担当了插科打诨及给主角们穿针引线的大任,她非常喜欢。

然而顾长庚的表情却有一瞬的茫然:“嗯?”很快又把这尴尬一笔带过,“抱歉,我没看过前作,可能不太搞得清电影里的角色……”

就是这里。

问题就出在这里。

她想要的不是这样一种恋爱——无原则的包容,谨慎至极的距离,这有什么意思?就算她在门口多等几分钟,就算散场后不得不在汹涌人潮里互相寻觅许久,但她错过的彩蛋由他看完,把内容转述给她听不是很好吗?对前作内容毫不了解,又为什么要耐下性子陪她看两个多小时的续作?到最后连人物关系也搞不清楚,却还带着一脸温和耐心的笑容说着抱歉,一开始实话实说不就好了吗?哪怕在售票柜台前为各自想看的电影争执到大打出手,哪怕最后不得不用幼稚的石头剪刀布解决问题,但那样亲密而无所顾忌的感觉才是恋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