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昨夜寒蛰不住鸣 第四十六章 却把花来嗅(第9/12页)

张之严放披衣坐起,悠悠正要起身,他抬手微阻,轻笑道:“你且歇着,我去光复那里看看就回。”

悠悠这才诺应,待张之严出了营帐,这才讨丫头前来打水伺候。

张之严出了营帐,唤了心腹小兵,低声吩咐:“万不能让此女走出营帐半步。”

没走几步,光复早已迎了上来,躬身道:“见过主公。”

“将士可全都安顿下来?”

“主公放心,一切安好?”

“太子处,如何?”

“太子与其侍女皆已安歇了。”

张之严点头,正要回去,忽然目光触及不远处一个小营帐,心中一动:“君莫问今天用过药了吗?”

“末将看着他喝的,君爷的气色已好得多,只是夜晚睡得很少。”

张之严不待众人回答,轻声唤了光复,默然往前行去,到得一个小营帐,却见门口守卫空无一人,正要发作,却听帐内一个男声缓缓说道:“大队前行,一切安好,侬勿挂念,牢想快快回家,亲娘子一口。”

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不易查觉地一笑,“好,写完了,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个男声讪讪道:“多谢君爷,没有了。”

另一人却笑骂道:“真没出息,写不到几句就念起你老婆了,你小子就属有了娘子忘了娘。”

“那又怎地,你小子是还没娶老婆,自然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帐中隐约三人罢声笑骂,听上去甚是捻熟,张之严沉着脸掀帘而进,却见两个士兵打扮的人正拿着一纸书信笑着,当中一人,手持一杆自制的羽毛笔,木钗绾着乌发,在头顶简单梳了个髻,淡淡的笑容不及隐去,微挂在淡朱色的唇边,形容消瘦,如弱柳扶风。

眼前人比起发妻洛玉华美艳不足,相对悠悠风情不盛,但她却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恬静,犹其是那一双凤眼,瞳如夜空,亮若繁星,在张之严看来,此时的她在柔和的烛光下,比任何时候都更如水月镜花一般美得不似真实,却偏偏让人心生不甘。

张之严一阵恍惚,四年前一个白衣少年,自如大方地向他一躬身:“君莫问见过太守。”他立时心神一动,扶起“他”时,微搭手骨,便确定不已,此人定然是一个女子,然而一路走来,却发现此人无论允文允武,皆不让须眉,商场中的魄力和手腕更是亘古未闻,却又不似那种略有才华便目中无人的妇人,哪怕发达至今,仍是待人谦和,淡笑如初,馕助乡里,热心无比,他也曾调化了无数人力物力调查其身家背景,然而只一旦查到大理境内,便会有一股势力百般相阻。

那年中秋,他与她在后院赏月,他难得成功地灌了她几杯,她果然醉意微熏,趴在桌上轻轻念了几个名字,他仔细一听,却只闻一个白字。

他装作也醉得稀里糊涂,却暗自记下了。

张之严的生活中多了一个似男非女的“商人”,多了一个似女非男的兄弟。

小时候父亲经常传授的驭人之道,以其恶镇之,以其好笼之,终将其心收之。唯于此女子,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岁月慢慢过去,他似也渐渐想开,只要此人不是他的敌人,便是知己,总有一日能令其为他所用。

然而在其心理深处,分明对自己说,这样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犹如罂粟,不知不觉地上了瘾,欲戒却难,

等到他听闻她忽如蜜蜂绕蝶一般地围着一个西域来的红发客商团团转,然后威震西北的踏雪公子紧跟其后,堂尔皇之地潜入江南,联想到他从未见过面的紫瞳夫人,他这才隐隐猜出她是何人!

永业三年,他一时兴起,命人四处搜寻稀世东珠,只为满足发妻的心血,花东夫人名扬天下。

同样名动天下的花西夫人,却在同年西边的那一场秦中大乱,拒降窦氏而被转送大理的紫月公子,最后惨死在巴蜀,其夫踏雪公子悲愤之余不但公然拒婚轩辕公主,还出版了那本让轩辕皇室尴尬万分的花西诗集,开始以为不过是原氏为博美名人心,借机打压窦氏的一种政治手段,可当他有机会翻了那册花西诗集,方自有五分信了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然后等到他意识到这个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其实没有死,而且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如雨得水的活了四年,他终于可以深深理解她为何要女扮男装的理由了,并且同时明白了踏雪公子出版花西诗集的理由,为了让轩辕氏死心是其次的,他分明是在严历警告那些觊觎花西夫人的对手,只要花西夫人在世,他终有一日要迎她回去,而普天之下还会有什么比名声这个东西更无情刻板,更加有力的束缚呢?

有了踏雪公子的先入为主,哪怕花西夫人移情别恋,亦不敢明目张胆地嫁于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