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哥,我还愿了,我还愿了(第9/20页)

人实在是太多,过道里,车座底上,行李架上,全都是人,原本三人的座位挤上了五个学生,加上对面的五个,再加上茶几上三个,六个人的空间里,密密匝匝挤进了十三个人。行李架上也都是学生,那空间实在太小,又没有地方可睡,只得将身子弯成虾米状,塞在那里。座位下面那么一点点空间里,也会挤进好几个学生。白长山向前走了十几米,发现车厢里人越来越多,别说是找到座位,就是走动都已经越来越困难。他干脆不走了,在两个座位间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停下来。车站已经完全失去了约束力,孩子们还在通过车窗往上扒。

他的周围挤满了学生,别说是动动身子,就是换一下支撑腿,都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只要他的腿抬起来,空出的一点点空间,立即就被人家占领。车子尚没有开出,白长山的双腿已经麻了。直到五个小时后,列车拉出一声长鸣,才姗姗驶出。

很快,车上所有人都面临人生一大难题。男人实在憋急了,站在窗口,掏出家伙便往窗外尿,也不管身边是否有女人。有的人要大便,脱了裤子,将屁股蛋子伸到车窗外。那姿势虽然难受,可毕竟憋急了,猛的一拉,也是一种畅快。女人就比较麻烦了,有些洒脱一些的女孩,叫几个女孩围在自己身边,裤子一脱,蹲下来就拉。有个女孩可惨了,当着别人的面,她根本拉不出来。同伴们围在一起,她站在她们中间,紧张得东张西望,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惊恐。同学们一再鼓励,她才蹲下去,并且悄悄扯下裤子。过了好半天,同学问她,好了没?她差不多是哭着说,不行,我不行。同学说,用力呀,收腹吸气,再用力往下逼。女孩哭着说,不行,我拉不出。为了这个女孩的尿,几个女同学可是忙坏了,女孩提起裤子站起来时,女孩们散开。一会儿,女孩说不行,受不了,还是要拉,同学们又围在一起。如果是在陆地上,这种聚聚散散是好平常的一件事,可在列车上,连放稳两只脚都是难事一件,要想围成一个圈,中间又留下足以蹲下身子的空间,何其难。

紧挨白长山站着的一个中年妇女看到女孩这种情况,替她着急。她说,同学,你这样不行的。憋尿时间长了,容易得尿毒症的。女孩哭着说,可是,我拉不出来。妇女说,那不行,一定得拉。你这是心理原因。这样吧,让下面的同学让一让,你钻到座位下面去拉。女孩说,不行,我拉不出来。妇女便说她是医生,对于尿毒症十分了解。如果因为憋尿引起急性尿毒症,患者立即就会昏迷,心跳过速,呼吸急促。如果得不到及时抢救,会引起急性肾衰竭,那是会死人的。女孩听说会死人,吓坏了。躺在座位下面的一个男学生倒是挺好,同意和女孩换一换。

女孩钻进去,里面还有另一个男孩。男孩当然知道女孩要干什么,说,你当心点儿,这里这么挤,你别拉到我衣服上了。后来,座位下面没有声音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过了十几分钟,下面传来女孩的哭声。

妇女挤在白长山的对面,天气热,衣服完全汗湿了,胸部紧紧贴着他的胸部也顾不着了。听到女孩的哭声,她偏了偏身子,问道:妹子,咋的啦?女孩哭着说,我拉不出,我拉不出,我的肚子都快爆炸了。妇女有些急了,对其他人说,同学们,请让一让,我去帮她看看。她使尽一切力气,向前挤过去。她和座位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平常也就两步便到了。可此刻,中间隔着许多人。她从人的缝隙中挤过去。女孩准备从座位下爬出来,她制止了。坐在座上的人,全都将腿抬起来,高高地举起,给她让出一点空间。她弯下身子,极其艰难地卧到了底板上。她不知和女孩耳语了一番什么,女孩同意了。她又说,谁有水?拿点清水给我。有人递给她一杯水,她洗了手,又钻到底座下。

白长山不懂医,不过他猜测,可能是要进行指压膀胱吧。他听到她不断在说,放松,尽量放松。时间不长,女人起来了,再一次洗手。

列车走走停停,整整用了三天多时间才到北京。在北京下车时,又累又饿又渴,双腿已经完全麻木,整个人几近虚脱。上车像打仗,下车自然也是如此。根本不可能通过车门离开,好在白长山只有一个人,费了一番周折,从窗口爬到了站台。双脚明明踏着站台了,整个人似乎还在车上一般,耳边还是火车的咣啷咣啷声,身子也还在一摇一晃的。白长山原以为,北京是首都,站大车多,不会像沿途的车站那么拥挤。下车一看,才真是傻了,站台上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坐着的躺着的,在站台上行走都困难。数以万计的串联学生吃喝拉撒都在车站,不知已经持续多少天了,站台上是狼藉遍地,恶臭熏天。白长山原打算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去打听方子衿所乘那趟车的情况,见了这种情形,知道问讯处肯定是瘫痪了,急得浑身发软,一下子坐到了站台上。他暗中对自己说,只是稍稍休息一下,等缓过气来。可他没料到,人长久不经历这种磨难了,真是不行。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几天几夜不合眼,照样端着枪去攻城。现在只不过在火车上站了几天,虽然没吃少喝,毕竟还是睡过了,可一旦坐下来,眼皮就像被什么黏在一起似的,用再大的力气,也扯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