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哥,我还愿了,我还愿了(第8/20页)

王文胜说:“我看过,是有。”

至此,方子衿已经完全清楚了。一定是胡之彦负责人事的时候,悄悄在她的档案中写进了这句话。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不仅毁了她的婚姻,而且毁了她的清白,使她的档案中有了耻辱的污点。王文胜显然也相信那档案中的话,有点不相信地问她,难道那真的不是事实?方子衿大为愤怒,说,当然不是事实。到现在为止,我连白长山的面都没有见。王文胜不解,说,可是……方子衿打断了他的话,说,这件事我不能就这么认了。王文胜说,你不认又能么样?方子衿说,我要回医学院去,要他们给我一个明确结论。医学院不行,我就上省里,上北京,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三人被关在一间房子里,红卫兵并没有派人看守。他们不敢逃走,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逃走。这天晚上,叶艳丹将自己的裤子脱下来,撕成一条条,又绞成绳子,套在房梁上,上吊自杀了。和她同一个房间的王文胜和方子衿,竟然一无所知。第二天早晨,方子衿被一个噩梦惊醒,猛看到房门上吊着个人,惨叫一声。王文胜被叫声吵醒,也看到了赤条条的叶艳丹,却不敢上前将她放下来,只得大声喊叫。

红卫兵小将闻讯赶来,将叶艳丹放下,又让王文胜上前检查,证实早已经断气。红卫兵下结论说,叶艳丹是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罪有应得。他们命令王文胜安排叶艳丹的尸体火化,至于王文胜和方子衿,暂时回家,听候进一步的处理。这件意外救了方子衿,红卫兵小将竟然如此轻易地放她回家了。

当天下午,方子衿来到县邮电局,对营业员说,我要打个长途电话。营业员递给她一张表。她在表上填了白长山的名字,所在城市以及单位电话号码,连同十块钱押金一起交给营业员。营业员递给她一个牌子,让她在外面等。半个小时后,营业员叫道:方子衿,三号。她立即走进三号电话间,拿起上面的听筒,一连喂了几声,对方才有回应。

方子衿说:“我找白长山,请问你是白长山吗?”

白长山一下子听出了方子衿的声音,显得非常激动:“妹子,是你吗?”

听到白长山的声音,方子衿再也控制不住,叫了一声哥,立即哭了起来。

白长山一再说:“妹子,别哭,到底出了啥事?你慢慢说。我们来想想办法。”

方子衿哭了半天,说:“哥,我被那个姓胡的陷害了。”

白长山说:“妹子,你别急,慢慢说。”

方子衿说:“姓胡的在我的档案里写了一句话,说我和你通奸三年。红卫兵造反的时候,看了档案,硬说我是流氓是破鞋,抓我去游行。”

白长山拍案而起:“妈的,都反啦?他们难道不调查?”他听了这话,气得半死,发泄了一通,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插不上手,在那里嗷嗷叫。

方子衿说:“哥,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省城,找医学院说清楚这件事。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让你的单位给出一张证明。”

白长山说:“这个没问题。”继而他又想到,现在全国都在造反,所有单位都乱了,说:“妹子,这样行吗?你们医学院的权也可能被夺了,没人会管这件事了。”

方子衿坚决地说:“如果省里不行,我就去北京。”

白长山说:“你如果去北京,我就去北京陪你。”

方子衿突然觉得浑身发软,这个世界上,他是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可他却又是那么虚无,那么遥远。但即使再遥远,那也是她的一条生命线。她因此兴奋,因此有了重新振奋的动力。

白长山走进战友于国立的办公室,对他说,老于,给老子弄张后天去北京的车票。于国立在车站派出所当所长,听了白长山的话,顿时搔头,说老白,你凑啥乱子?没见这阵式?

白长山确实是见了这阵式才来找他的。车站人山人海,全都是串联的学生,别说是买车票,就是走近车站,都是大难事一件。学生们在全国大流动,铁路公路运力不够,许多人背着背包睡在车站里,只要有车,立即就往上爬,也不管是到哪里的,只要方向对了就行,走一站算一站。全国的交通乱套了,列车汽车没有正点一说,就是特快列车,也变成了特慢列车。

于国立对他说,你如果要去北京,我给你一个建议,不要买啥票不票了,也甭管时间啥的,弄一套旧军装穿上,再弄一个红卫兵袖章戴上。甭管啥车哪一趟了,有车你就上,哪一天能到看你的运气。

白长山听说最近火车不能正点,急了,匆匆回家收了点衣服,让于国立送上了火车。于国立原本想替他找个位子,可是他们是从车门上去的,红卫兵小将们可不管什么秩序,也不理会是否有车门,全都从窗户往里面翻。每一扇窗口的人比门前还多。铁路旅行需要票证,要么购买了火车票,要么签有铁路免票。自从大串联开始,这一切全都乱套了,学生们身上不带一分钱,可以走遍全国。无论到了哪个城市,当地都有红卫兵接待站。开始还可以安排一些教室,让男女分开睡在空出的教室里,给一点水和馒头之类。后来,串联的学生越来越多,接待站什么都安排不了,只是起了个签名的作用。串联结束后,国家拿着这些红卫兵的签名,要他们付车费。可绝大多数签的只是红卫兵三个字,自然是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