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给予回应(第6/6页)

庭渊久不再出声,这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银丝碳也安静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屋里合该是很暖和的,可庭渊的指尖迟迟没有血色回涌。

米酒静静立在他身侧。良久,他叹口气,道:“主子,我去为您打盆热水来。”

“你跟着我多久了?”庭渊忽然开口,将苍白修长的手指伸到炭盆上方,说,“好些年了吧。”

“十二年了,主子。”米酒回头,“自打当年您将我和米糖救下来,我和妹妹从未离开过您和大公子。”

“不是我救的,是大哥要我救的。你们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也合该是他,不应是我。”庭渊死死看着他,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通,他全身上下都凉得可怕,心底也惊疑不定:追踪布侬达的风声怎么会到了赵修齐那里——以他的年纪,分明不可能参与进当年之事。

他虽早查到当年夜袭一事背后还有人操盘入局,可这些年来布侬达口风太严,他前些日子将人逼入绝境方才探真切了,这血仇一定得报。

但他手下的探子都是死士,若不是内部消息走漏,赵修齐是从何时盯上的自己?他究竟知道了多少?隆安帝眼下起疑了吗?大哥远在宁州,如今可还能安全吗?

庭渊脑袋混沌,今日之事桩桩件件,木锤一般敲打着他。他起身狠狠握住了米酒的肩,又烦又躁地恶狠狠道:“你马上回一趟宁州,消息务必亲自传到大哥手上,半分差池也不能有!若是大哥出事,我要你提头来见!”

米酒领命,当即就要走,走前踌躇一瞬,还是嘱咐道:“府内并不太平,主子这几日多加小心。”

“用不着你操心!”庭渊压不住怒火,抬脚要踹他,米酒赶紧阖上门,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寂寥的房里,终于只剩下庭渊一人,他手脚都发凉,火气躁意连带着久违的恐惧一同压垮了他,他背靠着门一点点滑下来,被伯景郁掐过的脖颈红得可怖,后知后觉地愈发喘不上气来,寒气顺着门缝挤进来,额上出的汗都被吹得透凉。

庭渊只觉得耳侧嗡鸣眼前昏花,在烛火明灭不定的光影中,仿佛又回到十三年前的夏天。

岭南夏日往往闷热,牢房里爬满密密匝匝的虫蚁,浓厚的血腥味灌了满肺——这血不是他的,是庭鸿被齐膝砍断的双腿截口处喷溅出的,淌得遍地殷红。

活人怎么能流这样多的血呢?

一个声音不急不躁地响在他的耳边,他再熟悉不过了。

布侬达。

他的下颌被布侬达死死卡住,挣不开分毫,双手都被锁住吊起来了。

对方瑕整以待,拍拍他脏污的脸。

“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还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是吗?你怕,不愿意说,我可以帮忙,不打紧。”布侬达强迫他看向昏死过去的庭鸿,“你看,你也不想见到兄长这样吧。”

“这次砍的是腿,你若再不说,下次砍的便是他的胳膊,下下次再剜他的眼、拔他的舌。”布侬达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你怎么能忍心呢。”

“你老子庭珏和南疆叛狗私通,翎城那一沓密信害死了我的父兄——我问你,信究竟藏在哪儿?”

庭渊猛地咳出点血沫,从这久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哆嗦着摸向怀中一处,短暂怔愣后神色骤然一冷,忽然将外衣里衣均扯开来,上下翻找了个遍,依旧无果。

——宁州临行前那晚,他从庭涟房中带走的狼毫,不见了。

庭渊唇干舌燥,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手心几乎被掐出了血。

半晌,他似笑似哭地“哈”了一声,抱膝坐着,将头全埋进胳膊里闭上了眼。

他在黑暗里听见冬夜里呜咽的寒风,煊都飘雪不过所隔咫尺,他的家却被远远落在了十三年前,回首遥望,故人大多已不在了。

庭渊轻轻叹了一声,呢喃轻得近乎消散在风里:“要我听命么……”

可他偏不愿意。

刻骨的仇恨吊着他的气,叫他卡在森森鬼门前,迟迟不愿赴死。

没有退路,便惟有摸黑向前。

只要人在身边,那就什么都好。

庭渊知道他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他没说什么。

伯景郁抱了他很久,庭渊没有推开。

惊风过来叫伯景郁吃饭,看到这一幕退了回去,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