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七夕(第17/18页)

她本来还是有几分生气的,但被他紧紧搂在怀中,耳朵恰好贴在他的胸口,只听他心跳如鼓,知道他是真的欢喜到了极致,却也是不由心中一软,说道:“那你再胡说八道,我还是要打你的。”

“那就不能让我得意忘形一小会儿啊。”他轻笑着抱怨,“就一小会儿都不行吗?”

“你都得意忘形一晚上了。”

“胡说,哪有一晚上。”

她不由哼了一声,恨恨地道:“你从你说‘阿萤,我放烟花给你看好不好’,就在得意忘形。”她学着他的语气,一想到当时情形,确实可恼,真恨不得再打他两拳。

他笑得肩膀都抖动起来,说道:“那也得怪你,你怎么能拿针扎我呢,尤其是……尤其是那时候我在亲你啊……你都生气了好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越来越低,两人四目相对,过了片刻,他轻笑了一声,说道:“这可是你欠我的。”伸手扣住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上去。

她踮起脚,伸手环住他脖子的时候,他虽然十分沉醉情迷,却还是把她的手握住拿下来,就牢牢捏在手心里。

这个人,真是太警觉了。她心中十分不忿,悻悻收回了指端的银针。算了,汤饼都煮给他吃了,还是让他再得意一会儿吧。

夏日昼长夜短,他们归营既晚,又说话吃饼,所以没过多久,天边就透出了鱼肚白,山间的林木草叶上,也渐渐凝满露水。李嶷虽是一夜未眠,却神采奕奕,就在帐外山林里寻了一些野花来,说是可避蚊虫。她接过花束,却是问道:“我还没有问你,你到底是如何猜出我身份的?”

他不由笑了一笑,说道:“若没有公子,八成我早就猜到了,可是那个崔公子,着实迷惑了世间所有人,差点连我都被骗了过去。”他顿了一顿,说道:“有一天,忽然我就想明白了,你那次说到娘子军死战守城之事,你的父亲,节度使彼时正是营州将军,你的娘亲,也就是率领娘子军死守不退的武烈夫人贺氏,于是你化姓为何,在定胜军中,以何校尉身份行走,想明白这一细节,再往前推演,我便知道那个崔公子,其实是障眼法。”

她点了点头,说道:“他从小就被我父亲收养,也可以算得是我父亲真正的儿子。”

她这才从头细细道来,原来崔倚与夫人贺氏感情甚笃,十分恩爱,但贺氏因为戍边战时受伤,与崔倚结缡多年,未能生育。先帝是个多疑小性之人,借口崔倚膝下无子,要赐一名夫人与崔倚。崔倚自然百般不愿,贺氏也因此遍寻良医,吃了无数的药,终于怀上身孕,崔倚大喜过望,对他们夫妇而言,不论生男生女,皆是自己的骨肉,一样疼惜,但朝中虎视眈眈,明显要以联姻牵制武将,因此等她呱呱坠地,崔倚见是女儿,立时便铁了心隐瞒了下来,只向朝中禀明生了一个儿子,也以崔家这一辈儿郎的排行,给她取了个单名琳字,从小令她作男儿装束。因此连崔家上下,都以为贺夫人确实生了一个儿子,他们夫妇煞费苦心,竟然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

待得崔倚出征,营州被围,贺夫人率娘子军力战殉城,阿萤因为年纪幼小,从瓦沟里逃了出去,路上又遇见揭硕人追杀,偏她机灵,不仅东躲西藏,保全了自己性命,还救了另一个孩童,那孩子也不过比她只大半岁,名叫柳承锋。等两个孩子千辛万苦寻到崔倚所率大部,崔倚见到柳承锋之后,却生出另外一种考量来。

彼时阿萤还年幼,平时作童子装束,雌雄莫辨。若是再长大些,等到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无论如何,她一个女郎,是扮不得男子的,强要作男儿装扮,只怕破绽处处。

营州一役,娘子军尽皆殉城,营州再无多少人见过崔琳长得什么模样。这柳承锋与阿萤年纪相仿,崔倚便问柳承锋,愿不愿意作他的儿子,柳承锋本是孤儿,又被崔琳救得性命,当下便答应了。从此柳承锋变成了崔倚的儿子崔琳,而她,就成了公子身边的婢女何氏。崔倚对这个儿子视若亲子,从来也是倾囊相授。后来崔倚对揭硕大胜,揭硕人对崔家定胜军恨之入骨,竟然派人暗中投毒,毒杀的对象,当然就是崔倚唯一的儿子崔琳。柳承锋中毒之后,崔倚千方百计延请良医,但无法根治,从此后他的身体便病弱不堪,而此事也是她十分负疚之事。

“揭硕人自然是想毒杀我的……”她幽幽地道,“但是他却替了我。从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过来,他不仅仅是我的兄长,而是……而是我的替身……”她心中仍旧一阵阵难过:“外人以为父亲手握重兵,节度州郡,他的儿子,当然是富贵荣华,可是其实,公子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忧……便是这次,这次他也是因为我,枉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