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霜降(第17/24页)

老鲍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早知今日,还不如去投了定胜军,我听说定胜军粮饷充足,每隔三天,士卒都可以吃肉呢。”

当下众人又议论起定胜军来,这个说定胜军的甲胄好,那个说定胜军的轻骑实在光鲜,还有人说亲眼看到定胜军给马都喂豆料,惹得众人啧啧艳羡不已。

他们这般说着话,那老鲍扭头看见被缚在一旁的袁鲜等人,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被送到定胜军中,只怕那崔公子发觉对符元儿招降无用,定然也会将他们杀了,都是可怜人,给他们一块糕吃吧。”听老鲍这么说,便有镇西军几名兵卒从火堆边起身,拿了糕来,分与众纨绔。

袁鲜和韦谿对望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线生机。当下那韦谿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开口,先叫了一声“鲍将军”,言辞恳切,却是多谢他送糕。那老鲍浑不在意,只挥了挥手,那韦谿便胆子又大了三分,说道:“愚生有一句话,想说与将军听。”

那老鲍想是见他这么一位世家公子,却客客气气称自己将军,当下笑道:“没事,你说。”

韦谿胆子又大了五分,说道自己家居洛阳,家中豪阔,财帛无数,只要老鲍等人将自己等人放了,必然奉上万贯为报。那老鲍听完,却连连摇头,说道:“这不行,我们镇西军军法甚酷,放了你,我们这里所有人无路可走,都要被砍头的。”他顿了顿,又斜乜了韦谿一眼,说道:“再说了,你们现在身上又并无钱财,总不能我们凭空就信了,冒着砍头的风险放走你们。”

那韦谿听他这么说,忽然福至心灵,说道:“愚生但有一策。不如将军将我等送回洛阳,我等必然在大都督面前,为诸位争得高官厚禄。大都督求贤若渴,对投诚之士极是善待,说不得,鲍将军你可以得个刺史做做呢!”当下指着袁鲜道:“这是大都督的内弟,绝不能诓骗将军。”

那袁鲜拼命点头,说道:“大都督素来爱才,就那符元儿本是给大都督牵马的奴隶,大都督都封他做洛阳刺史,若得了鲍将军这样的人才,定然欣喜万分,委以重任。”

那老鲍沉吟不语,火光映着他的脸,神色变幻。破庙之外,雨声如注,下得一阵紧似一阵,哗哗有声,屋顶破处漏雨之声,淅淅沥沥不绝。袁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盯着那老鲍,不知该如何诱劝才好,深知能不能活命,便在此人一念之间。

火光飘摇之间,老鲍忽然摇了摇头,袁鲜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只觉得如堕冰窟。只听那老鲍道:“符元儿都说了,叫我们一刀把你们都杀了,他好似不怎么在意袁公子的死活。”他看了袁鲜一眼,似乎颇为不安:“我们要是跟你们一起去洛阳,只怕还没进城,就被符元儿放箭射死了。”

袁鲜终于明白他的顾虑,想到符元儿那人冷酷无情,还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因此咬牙又言道:“鲍将军,洛阳城安喜门的守军乃是我袁氏从前的家将,他定然是会开门放我进城的。将军若是不信,咱们悄悄潜行至洛阳城外,到时将军随我入城,符元儿若真的不肯任我举荐将军,咱们便径直夺了他的印信,遣快马去报知大都督,定要替鲍将军争个刺史做做。”

那老鲍神色游移不定,思前想后,似乎难以决断。庙内只听得火堆之中,柴烧得噼噼啪啪,火苗摇动,映得那老鲍脸上忽明忽暗,神情犹豫不决,又过了片刻,方才冷声道:“这莫不是你们的计策,将我等骗入洛阳城中,待进了城,你们翻脸把我们全杀了,如何是好?”

韦谿咬牙道:“将军可将我二人绑在身侧,若有不对,将军一刀杀了我们便是。”

老鲍听到此处,终于一拍大腿,说道:“好,就信了两位公子!”当着袁鲜等人的面,又与镇西军众人商议,袁鲜等人不断许以财帛官位,众人皆言道在镇西军中无粮无饷,受尽委屈,不如投奔洛阳,若能得个一官半职,那才是正经前途。

于是待得雨势稍缓,众人再带着袁鲜等人上马。这老鲍也十分仗义,说道自己平日最好博戏赌钱,今天便是一场泼天大赌,也不绑袁鲜了,连众纨绔都不绑了,信就信到底,相信袁鲜等人会带给自己一场泼天富贵。当下客客气气,口称国公,延请袁鲜上马,袁鲜心中感动,心道这等豪爽的汉子,比起符元儿那个无情小人,真不啻天上地下,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要让亲姊替此人争得一个上好的官衔。

一行人悄悄潜行,直到洛阳城下。天色已晚,四野俱黑,只有城楼上灯火依稀。袁鲜也不敢贸然叫城,反倒是那老鲍,想出一个法子,令袁鲜写了一封书信,缚在箭上,老鲍张弓搭箭,竟然将这支绑着信的箭,直射入城墙之上。那袁鲜见此箭如流星一般,直入半空,准准落上城头,不由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方才道:“将军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