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霜降(第16/24页)

话说袁鲜等人这几日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每天战战兢兢,偶尔从看守口中得知,李嶷数次遣人去向那符元儿分说,那符元儿一口咬定,要杀便杀了袁鲜诸人,若想让他出降,断无可能。到了最后一次,符元儿索性连李嶷的信使都不让进城了,直接就令人在城楼上朝信使放箭,逼得信使回转。

袁鲜等人听说这般情形,忍不住捶胸顿足,号哭不已,只觉得自己活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哪里还吃得下,睡得着?欲要逃走,看守又甚是森严,并无半点法子可想,因此每日只如笼中待宰之鸡,惶恐难安。

如此惶惶了几日,此时听见杂沓的脚步声直奔这边来,当然战战兢兢,魂不守舍。果然帐篷被掀开,一群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为首的胖子横眉冷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这胖子一声喝令,当下众人一拥而上,拿绳索将众纨绔皆绑了手脚,拖出帐去。

袁鲜只道此刻便要丧命,吓得两行眼泪又流了出来,偏四肢发木,嘴角抽搐,竟似哭也哭不出来。待被拖出帐外,却又被人扔麻袋似的,往战马背上一扔,横着被驮在马上。不过片刻,众纨绔皆被绑上了战马。那胖子一声呼喝,众人押着这些纨绔,打马离营而去。袁鲜思忖,既然上马,应该不会是要杀自己等人,起码不会现在杀,当下悬着的心稍定,但转念一想,只怕这些恶人是将自己等人绑出去再杀,那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害怕,眼泪滚滚而下,落在那马鬃之上,偏那战马疾驰,马鬃毛时时拂刺过他的眼角,将他双目刺得又痛又肿,他何时吃过这等苦头,只觉得苦不堪言。

等驰出大约四五里,刚近一片山林,天色就阴沉下来。袁鲜身份贵重,却是显为首领的那胖子亲自押送,那胖子牵着袁鲜的马缰,看了看天色,骂骂咧咧道:“眼见就要下雨了,这雨一下起来,冻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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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道:“不如寻个避雨的地方,下马生个火,先吃了晚饭再说。”

那胖子点了点头,在山林边搜索一番,竟然还真让他们寻得了一间破庙,说是庙,不过是东倒西歪一大间茅堂,顶上盖的茅草腐去了七七八八,连椽子都露了出来,但好歹地方算是宽敞。众人进了破庙,拾柴生起火来。刚生火没多久,果然乌压压一阵大雨,稀里哗啦就降下来。这深秋之雨最是缠绵,一时下得淅淅沥沥,寒气侵衣,看那雨势,一时半会儿却也走不了了。这破庙之中,屋顶破败,处处漏雨,那胖子咒骂不止,只能拣选稍干之处歇坐。

镇西军众皆从怀中掏出食物,围火而食。袁鲜借着火光一看,众人吃的似乎是一种甜糕,色泽金黄,看着甚是美味,他衣裳被漏雨淋湿了大半,又冷又饿,闻得那糕被火烘出的香气阵阵传来,不由肚子“咕噜”一声。

众纨绔虽然被擒,但镇西军这几日也没饿着他们,此刻方才尝到冻馁的滋味,人人眼巴巴看着火堆旁的镇西军兵卒大口吃着甜糕,却也不敢出声讨要。

那胖子吃完了糕,用手背抹了抹嘴,他身旁一个贼眉贼眼的镇西军兵卒问道:“鲍大哥,咱们真的要把这些人押送给定胜军吗?”

袁鲜这才知道这胖子姓鲍,只听那姓鲍的胖子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皇孙殿下不愿意将这些人交给定胜军,我们又何尝愿意呢?不过崔家定胜军眼下在洛水的兵多,咱们没法子罢了。”

袁鲜眼中贼眉贼眼之人,正是钱有道,他用骨碌碌的小眼斜乜了袁鲜一眼,只吓得袁鲜垂下头去,不敢再看他。钱有道却扭头,对火堆边的胖子道:“鲍大哥,我替你不平,你是镇西军中的老卒,一身病痛,这种下雨天押送的苦差事,偏又交给你。”

那姓鲍的胖子垂头丧气,说道:“谁叫我得罪了小裴将军呢,我可不得被打发干这种苦差事。”

当下镇西军众人七嘴八舌,皆出言安慰那姓鲍的胖子,袁鲜听得分明,从众人言语之中,拼凑出来龙去脉。原来这老鲍乃是镇西军中的老卒,立过战功,本应升为郎将,偏他性子执拗,一次执行军法之时得罪了裴源。那镇西军原本是裴献亲率之师,得罪裴源可不就等于自毁前程,因此什么美差好事都轮不到他老鲍,下雨天押送这种苦差,偏又交给他。袁鲜出身世家,久在富贵,耳濡目染皆是官场上下各种勾心斗角,曾听得无数这般挟私报复的事体,心想这胖子得罪裴源,那可确实大大的不妙,无甚前途可言。

这胖子老鲍显然深受排挤之苦,忍不住牢骚:“跟着皇孙打到洛水,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此待我,真令人寒心。”

众人又七嘴八舌一通安慰,原来这老鲍家里还有老母弱弟,七八口人张嘴吃饭,偏镇西军粮饷断绝,已经足足有数月不曾发饷,老鲍为钱财甚是发愁。一说起这话来,那些镇西军兵卒人人牢骚不绝,他们不敢提及皇孙,人人却指桑骂槐,皆道当兵吃饷天经地义,上面竟然克扣粮饷,实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