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秋分(第22/29页)

她一见李嶷正牢牢将韩立踩在脚下,便点了点头,说道:“愿赌服输,这一局,是皇孙殿下赢了。”她声音清冷,似夜风中的秋月,颇带了几分微凉寒意。李嶷不以为意,点点头道:“承让。”

她素来不纠结于细节,当下朝陈醒示意,陈醒忍住一口气,掏出一只号角,呜呜吹响。岸上与船上的定胜军听到号角声,令行禁止,便不再与镇西军打斗纠缠,转身就列队准备退走。

老鲍等人见定胜军虽然打起来十分拼命,但撤退的时候,也十分干脆,当下大喜过望。老鲍也顾不上自己在黑夜中被人打了好几记冷拳,已经鼻青脸肿,带着人高高兴兴就上了船,就在李嶷脚底下,将那韩立缚住,捆粽子一般捆了个结实。李嶷这才挪开脚。

他走到甲板上一看,定胜军早从大船向岸上搭了跳板,何校尉正走下跳板,岸上的定胜军本已列队准备撤走,忽然两队分开,从中跃出一骑,众人高举的火炬将河岸照得亮如白昼,正是那崔公子崔琳。他今日并未着甲,只肩上戴着细银锁子护肩,外头披着一件玄色的鹤氅,那氅衣不知是何等羽物织成,在火炬火光的簇拥映衬下,竟然粼粼如水波般泛着幽蓝光泽,偏他又骑了一匹白马,越发显得飘逸出尘,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

一见了何校尉,崔公子脸上便露出笑容,早就有人牵了何校尉那匹名唤小白的白马来,小白见了崔公子骑的那匹白马,不由得欢嘶一声,两匹马挨挨挤挤,甚是亲热熟稔。这厢崔公子翻身下马,解了自己身上系着的丝绦,将氅衣解下来,披在何校尉身上,又仔细替她系好氅衣领上的丝绦。火炬照得分明,她的手如同白玉一般,似要自己去系,偏与他的手碰在了一处,那崔公子似说了句话,隔远了听不真切,只隐约可闻她似轻笑了一声,旋即认镫上马,那崔公子也翻身上马,两人并驾齐驱,双双率着定胜军,绝尘而去。

李嶷直到两人驰远,再也不见,只觉得胸中酸楚,郁闷难言。

他定了定神,折身返回舱中,老鲍等人早已经将战场打扫干净,见他进来,老鲍问:“定胜军的人走了?”

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被他相救的顾婉娘,早就向老鲍等人问得分明,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此时忙上前敛衽行礼,十分郑重地谢道:“殿下救命之恩,六娘没齿难忘。等回到京中,一定禀明家父,再由家中尊长拜谢殿下。”

李嶷心思浑不在此,随口安慰她两句,得知她是顾祄的女儿,当然客客气气,问道:“顾小姐是要返京吗?这船已经这样,只怕洗刷之后还有血腥气。不如我遣人先送顾小姐回并州,另择吉日再启程。”

顾婉娘心想,适才镇西军将士已经查看过,护送自己的堂叔祖父已经被那些坏人杀死,自己虽然返京心切,但眼下也只得再寻机会。当下又再四谢过,愿意先暂回并州,李嶷便遣人护送她先回城。

秋翠早吓得懵了,哭了半晌,这时候仍旧呆若木鸡,全身发抖,行不得路,幸好镇西军有位兵卒,将她背着上跳板下船,顾婉娘倒好些,也不要人扶,自己小心地走过跳板自下船去。岸上已备下牛车,她上车之前,回首一望,只见那位皇孙殿下立在船头甲板,仰头似在看着天上的月亮。

顾氏百年望族,消息灵通,她虽是闺中女儿,但对朝廷大事也略有耳闻,知道孙靖谋逆后,是这位十七皇孙,率着镇西军高举勤王之帜,一路从牢兰关杀到这关西道上。却没想到,威名赫赫的他这么年轻。但见此刻他负手望月,神色落寞,似有心事一般,心想他少年得志,此时已经是万军之主,难道世上还有什么令他不快的事情吗?当下心中思忖,到底怕被人觑见,忙忙若无其事地上了牛车。

李嶷看了一会儿月色,意兴阑珊,也打马回营。这一闹已经是四更天,胡乱睡了一觉起来,裴源忽然进来告诉他,虽拿住了韩立,但将他身上细细搜过,并无虎符,又拷问韩立,他只是咬牙不肯说,又不能用刑太过,就此僵住了。裴源皱眉道:“咱们与定胜军的赌约,可是拿住了虎符,才有建州。这虎符没找着,建州要落到定胜军手里,可就麻烦了。”

待裴源走后,李嶷忽有了主意,叫过谢长耳,对他说:“昨天来送信的定胜军那个女使,你还记得吧。”谢长耳点点头:“她来的时候通传过姓名,说是叫桃子。”

李嶷道:“你去定胜军营中,找到那个桃子,跟她说,今日午后,我在江边等候,请何校尉单独来见我。”

谢长耳听了这句话,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由道:“十七郎,这有点冒失吧?”

“怎么冒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