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白露(第18/30页)

李嶷听到此处,早就从震惊转恍然大悟,从恍然大悟转好笑,从好笑转好气,又从好气到百味杂陈,说不出心中是何错综复杂的滋味,心道她倒是对自己那一长串头衔记得甚是清楚,但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却是为了不知什么时候,比如现在,要好生利用自己这个皇孙作幌子来骗人。凭她这三寸不烂之舌,八成真能诳得这群山匪拿了她去望州城中换取财帛,自己如果真在望州城中不明所以,乍遇此事,只怕也会被她巧言令色打动,乖乖掏钱把她赎了,说不得,还要好生派人护送她返回定胜军中。她自可安然回到崔公子身边,而自己蒙在鼓中,妥妥的被利用得淋漓尽致,心中定还承她的情,以为若不是她遇险正好居中牵线,哪有机会拉拢那崔公子。

想到此处,他心情更为复杂,也说不上是沉重,还是轻松,只觉得此女狡黠,不可为敌,这八个字得牢牢记在心中。即使不为敌人,哪怕结为盟友,也得时时提防,不然一不留神,准得上她的当。

那黄有义早就迟疑不定,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吃力地咽了口唾沫,又用刀指着李嶷,呵斥道:“你!你说,她是什么人!”

李嶷心中无数念头早就转完,听他逼问,脱口道:“她是……”明知那何校尉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神情,却故意顿了顿,方才慢吞吞地道:“她是皇孙的爱妾!我是她的护卫,皇孙命我护送她去望州。”

钱有道喜出望外,一拍大腿:“大哥!皇孙的小老婆,你娶了不亏!”

张有仁赶紧劝说:“大哥!皇孙有钱!拿她换钱!”

钱有道:“娶了!”

张有仁:“换钱!”

黄有义:“闭嘴!谁是老大?”

钱有道、张有仁齐声喊道:“大哥!”

黄有义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手中的刀背敲着手心,说道:“我听镇上教书的单先生说,有个叫孙靖的人造反,冲进皇宫把皇帝老儿杀了,把皇帝的儿子孙子都杀了,把皇帝老儿一家都杀得鸡犬不留!不仅如此,还纵容乱军烧杀抢掠,连屠了好几座城!我们寨子里也收留了一些逃难过来的穷人,家里都有好些人屠城时被杀了,那个姓孙的残暴得很,把皇帝全家杀光光,定然也是真的。”说着,他又蹲下来,拿刀比画着吓唬李嶷:“皇帝老儿一家不都被姓孙的杀光光了吗?你在这里张嘴胡说八道,说什么皇孙,以为我们是好骗的吗?”

李嶷一脸真诚,说道:“大王,我真没扯谎,皇孙真的就在望州城中,不信,您派人去一打听就知道。”

黄有义犹豫不决,忽然那张有仁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嗓门,说道:“大哥!这女娘口口声声说她夫婿是皇孙、平叛元帅,领镇西诸府,我们赵二哥不是曾经在镇西军中,不如请赵二哥出来瞧瞧真假?”

他一个破锣嗓子,虽然极力压低声音,但还是被钱有道听得清清楚楚,他素来与张有仁抬杠抬惯了,当下便道:“这么点事,也要惊动赵二哥?他身子不好!”

张有仁不服气,说:“请二哥!”

钱有道瞪着眼睛道:“不惊动!”

二人嚷嚷来去,瞬间又吵了十数个回合,黄有义早听得不耐烦,喝道:“都别吵了!去请赵二哥来!”

李嶷心中思忖,不知这赵二哥到底是何方神圣,但当下的情形,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了。至于那何校尉,心中更是不慌不忙,心想被绑在自己身后的这人虽然可恶,但到底是裴献的儿子,镇西军中上下,自然没有他不了如指掌的,别说来一个什么赵二,眼下哪怕整个镇西军来了,哪个敢不给他小裴将军三分薄面。她便是扯出弥天大谎,也吃定了他定能替自己圆谎。至于镇西军中那位皇孙,反正他远在望州,即使将来知情,也不过教他白白占了几分便宜,况他被皇孙的身份拘住了,总不好跟自己这个女娘计较,这是她一早就算计好的。

过了不多时,只见两个匪徒,扶着一位少了一条胳膊的人走出来,那人神色憔悴苍老,两鬓已经斑白,但看年纪也不过三十来岁,想来这便是那赵二哥。那人虽然少了条胳膊,步子却极快,走到草厅之中,大声质问:“是哪里来的小贼,敢冒充我镇西军中人!”

听到这个声音,李嶷却惊讶无比,不由地转头看向那赵二哥。那人见他转头,忽地也停步,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突然甩开扶着自己的那两名年轻土匪,冲上来扑到李嶷面前,借着那飘忽的火光,仔细瞧着李嶷的脸,喃喃道:“十七郎!是你!真的是你!”他用单臂抱住李嶷,眼中忍不住泛出泪花:“是你!十七郎,真的是你!自从我伤重解甲归田,五年……五年了……那时候你还没有长这么高……小兔崽子!真的是你!我是赵有德啊!你还记得我吗?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