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白露(第13/30页)

李嶷嗤笑了一声:“若他们不追上来,你肯带着我一起走吗?”

少女不疾不徐,说道:“你要是没这么招人厌,或许吧。”

李嶷幽幽地叹了声,黑暗中追兵已经越来越近,一骑双乘,自然无法快驰。少女数次想要用毒针射杀李嶷,或将他抛下马去,但知道此人极其难缠,自己若是动手,难保不反被他所制,还是甩开追兵,再另寻脱身之策才好。

她数次隐忍,都被李嶷看在眼里,他笑道:“我是不是你生平最讨厌的人?”

少女心中恼恨,却从容言道:“那倒也不是。”

李嶷点了点头:“看来我还得努力。”此时追兵已经极近,但听破空之声不断,数枝冷箭擦着两人飞过。李嶷道:“都怪你,为什么非要骑这么一匹白马,在晚上也太显眼了。”

少女心下生怒,冷喝一声“小白!”那白马极为神骏,瞬间前蹄高扬,人立而起,就要将李嶷甩下马背,李嶷却不慌不忙,趁机回身,双手一抄,正好抄住射过来的几支箭羽,小白前蹄还未落下,他已经将手中箭支掷出,如赶月流星般,只听“噗噗”数声箭入皮肉的闷响,夹着数声惨叫哀号,明显他这一掷箭无虚发,追得最近的那些追兵,或死或伤,后头的追兵为之一滞。

白马载着两人穿过山林,又翻了几个山头,等到天色朦朦亮的时候,追兵早就无影无踪,竟是被甩脱了。

晨雾袅袅,那何校尉见不远处的山脚有一条河,河水清澈,便催促李嶷下马,她自牵了白马,到河边饮水。

那白马辛劳一夜,仍旧神采奕奕,饮完水,又垂颈在河边大口卷着嫩草吃。何校尉似也累到了,任由马儿吃草,自己走到上游几步,掬水喝了,又掬水洗了洗脸。

李嶷也捧水喝了几口,说道:“这匹马如此神骏,虽是白马,但你备下它是对的,若没有它,我们甩不开追兵。”

她神色冷淡,似不欲多言。李嶷又道:“但你有一件事做得不对,你明明预备了这么一匹好马,却竟然没有预备干粮。”她听他这样说,只是扭头不理睬。李嶷笑道:“我替你说了吧,若不是我非要跟着你,你早就甩掉追兵回你们崔家定胜军的大营了,哪用得着什么干粮。”

她道:“两人一骑,当然行得慢,我劝你莫要在这里多耽搁,免得郭直的人又追上来了。”

李嶷笑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斜睨了她一眼,说:“拿出来吧。”

小猫圆圆的眼睛又无辜地瞪着他:“什么?”

李嶷道:“我不信你孤身逃到此处,随身不带什么发放讯号之物,好让人接应。”

小猫圆圆的眼睛更无辜了:“没有什么讯号,我是公子的侍女,自会回营,如何还要劳动人接应。”

“得啦。”李嶷说,“狐狸尾巴都有九条呢,你不带什么讯号在身上,我才不信!你别逼我拷问你,我可不想拷问一个女郎。”

小猫气鼓鼓半晌,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筒,扔在地上。

李嶷却不去捡,努了努嘴:“既然是讯号,那你就放吧,让你们公子的人,快来接你。”

小猫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弯腰捡起竹筒,拔开竹筒上的塞子,只闻“砰”一声,一股浓烟炸起,李嶷暗道不好,忙掩住口鼻,好容易浓烟散去,小猫早就踪迹全无。

李嶷心道狡黠至此,这哪里是猫,简直比狐狸还要狡猾。但闻一声马嘶,回头一看,身后不远处,小白那粉色的唇边还卷着几根嫩草,瞪着湿漉漉的眼睛,正看着他。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马鬃,小白显然不愿被他碰触,抖了抖马鬃,咴咴又是一声长嘶。

他自嘲地笑笑:“她把你也抛下啦。”

却说何校尉既然脱身,虽失了马儿,但一路疾行,穿过数重密林,见李嶷并未追上来,不由松了口气,歇息了片刻。她一夜未眠,本来极是疲倦,但此时马儿既失,还得速速返回营中去才好。至于自己心爱的那匹白马——唤作小白,它素来机灵,定然也能想法子从那个恶人手中脱身,溜回营中。

想到那个难缠的小裴将军,她隐隐只觉得牙根发酸。裴献有十个儿子,听说这个名叫裴源的一直被他安排在镇西军中,跟在那位十七皇孙殿下的身边,看来最得裴献看重。也怪不得他看重,这几次交道打下来,这个小裴将军真是才智勇武俱全,实实乃是人中龙凤。虽然李嶷以少胜多,一战陷杀庾燎数万大军,轰动天下,但天家李氏素来昏懦无能,并无听闻有如何出色的子弟,裴献虽奉了李嶷作平叛元帅,但天下皆知这皇孙不过就是个名义上的幌子。尤其如今看来,陷杀庾燎数万大军,镇西军势如破竹杀入关西道,八成另有隐情,说不得并不是那位皇孙与天家诸人迥乎有异,而是他身边这位小裴将军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