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克莱尔(第2/4页)

“我可以跟你一起吗?”他问我。

“我不知道要去哪儿,”我警告他,“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我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虑。我知道,我出来找凯特琳,但为什么呢?我要在哪儿见她?我要去哪儿接她呢?是学校吗?我有一次接她时迟到了。等我到的时候,她脸色很差,眼里都是泪水。原因是公交车来迟了。我就再也不坐公交车了。如果我迟到,她会害怕的。我不想让她害怕。

“我要找到我女儿。”我说。

“你有女儿?”他问我。我意识到,我上次没提到她。

“是的,她在上大学。”我听到嘴里说出这些话,并一再确认。没错,凯特琳在大学,她不会在某个学校操场等我。她二十岁了,在大学很安全。

“你的年龄看起来不像有个上大学的女儿。”他说。我忍不住咧嘴笑了。

“这是个现代奇迹,不是吗?”我拂开脸上的头发,朝他笑了笑。

“我建议,我们转过身,”他开心地说,“那条路是市中心,只有商店和人流。要是我们走另一条路,能听到鸟叫。”

我们安静地走了几分钟。走路时,我用眼睛偷偷地斜视他。我记得,我在咖啡厅里认识的男人比较年轻。但那时候,我也认为自己比较年轻。据我所知,那场见面可能过去十年或二十年了。只有他羞涩迟疑的说话方式表明,我们最近见过,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熟人。不过,他一定是喜欢我:如果他不喜欢我,就不会在街上停下来跟我说话。

现在,我看了看他。我看到,他跟我年龄相仿,西装领带,穿着漂亮。他看起来像是我会嫁的那种人。也许他会跟我一起退休,一起在保柏公司(1)养老。我打赌,老年痴呆后在保柏养老会更好些。就像全民医疗服务体系痴呆救助计划一样,但是,保柏的饭菜更好,可能还有空中电视。

“我们真的是碰见了?”我突然有点警惕,“或者,你在跟踪我?”

他哈哈一笑。“不,我没有跟踪你。我承认,我希望再跟你聊天。几周前,我在咖啡店见到你时,也很孤独难过。我认为,你看起来……很可爱,看起来,你需要照顾……噢,好了,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指出来。但是,你现在在外面,还穿着睡衣。所以,我只是想……或许你想要个朋友?”

“你确实孤独难过。”我说。他注意到我的穿着(我为什么穿睡衣出来),我很开心。但是,他没有立即送我去救济院。“你看起来,明显不是营销专家。跟我讲讲你,比如说,你为什么孤独难过?”

“要是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换好衣服再出来散步的话。”他说。

“我……”我打算告诉他,但停了下来。我还没准备好。“我是个自由人,”我说,他哈哈大笑,“现在轮到你了。”

他不知道,他可以告诉我他的喜好,我可能随时都会忘记。自打他说了那句“漂亮的落汤鸡”我就没忘记他,没忘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是说,在那之前,我没有想起过他。但是,我一听到这些话,就认出了他。这是我牢记的东西——好事。而且,我记得……我记得他的双眼。他不知道能跟我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说实话,当他告诉我一切时,我感到惊讶和触动。

“我是个可怜虫,”他承认,“我妻子……不爱我了,离开了我。我很伤心,疯了似的想她。有段时间,我都看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我知道,我必须活下去,因为有人依赖我,我喜欢当个强人,但是现在我做不到。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再次开心起来。这吓坏了我。”

“哇哦,真让人伤心,好可怜。”我嘴上说着,心里也能体会。他感觉像我一样迷失——我的迷失不仅是字面意义,也有象征意义。我伸出手,拉住他的手。他开始时很惊讶,后来又开心了,我是这样认为的。不管怎样,他没有把我甩开。

“我很高兴,我的痛苦能逗乐你。”他露出微笑,斜眼看了看我。

“我不是笑你,”我说,“我只是在笑我们俩。看看我们俩,两颗迷失的心灵,在吉尔福德街散步。我们需要一片荒地,或者一片森林,真的。我们需要一片长了合适象征物的地貌。灯杆和公交车站不太合适。”我对自己很满意:我很肯定,我聪明又风趣。家里的那些人,他们以为,我已经是个废物了。我怀疑,他们有没有在找我——他们是不是在逃避?现在,我一定已经离开一会儿了。妈妈一定会发现,我穿着她的靴子逃跑了。没错,我逃跑了。但我不记得为了什么。我跟莱恩拉手时,似乎没那么大压力了。

“我们就拿草木旺盛的郊区将就吧。”他说着,我们爬上小山。山两边是两排房子,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留下的半独立式住宅,看起来几乎完全一样。曾经,这些房子是天堂,是乌托邦。现在,它们看起来像是专门为了哄我建造的:一个残忍的玩笑,一个只有死路和双重陷阱、没有出路的迷宫。我知道,我住在其中一栋房子里,但我不知道是哪栋。跟窗帘有关,但我忘记是什么了。不管怎样,我不想回家,他们正等着把我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