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克莱尔(第2/6页)

凯特琳回去上大学前,我还要跟她说点事,是很重要的事。但是,无论那是什么,它都躲在迷雾后,我找不到了。

“你想摆饭桌吗?”妈妈问我,手里握着一把亮晶晶的金属。她略带怀疑地看着我,好像我拿一把比较钝的黄油刀,就能干掉她。她想知道的是:我是否还记得哪个餐具是哪个,都是做什么用的。更让我恼火的是,我也在怀疑同样的事。在这一刻,我完全知道该怎么摆饭桌。只要她把那些东西递给我,我就能立马摆到正确的位置。然后……迷雾会弥漫过来,那点知识会消失吗?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不想做事。我要做的一切,都伴随着失败的可能性。可是,我现在还是我。我的思想还是我。我不再是我的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不。”我像个十几岁闷闷不乐的孩子。我在装饰我的记事本。我一直在发现一些小玩意儿,尽管这些东西没法组成我全部的回忆,甚至连一页纸或一行都填不满,但却像一块块马赛克一样,拼接成了一部分生活,关于我的生活!所以,我决定把这些发现记在本子上。我在上面粘了一张五十元纸钞,那是我去纽约旅行留下的。旁边是一张“皇后”乐队演唱会的票,我离家跑出去看演唱会时,只有十二岁。我想粘一个刺猬饰物,那是爸爸生病前,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想看看,能不能把它缝在记事本的厚封皮上。就像戴安娜咨询师说的那样,它能吸引我的注意,给我安慰。但是,这不是我不摆饭桌的原因:我不摆饭桌是因为,我不想承认我不记得怎么摆饭桌了。

“你给凯特琳看信了吗?”妈妈在我对面坐下来,放下一件件方框样的东西,好用来放盘子。“你跟她说了吗?”

有好一会儿,我把银质小刺猬在手掌中翻来翻去,用指尖摩擦。我记得它给我带来的快乐。我甚至把它穿在手镯上,让它在地毯上走,放在垫子下保暖。我曾经把它弄丢一整天。直到妈妈在纸巾盒下发现它,我才不哭了:当时我忘了把它放在哪里睡觉了。我能清楚地记得一切,非常清晰。

“我不知道,”我尴尬惭愧地告诉她,“我想,我是说了什么。可我不知道说过什么。”

“她很沮丧,”妈妈告诉我,“她进门时在哭。她红着脸,眼睛肿了。你应该让她看看信。”

“我不知道。”我说。我讨厌母亲强迫我解决问题,逼我做出行动。而现在,我没感觉事情像她想象的那么糟,倒觉得好像在迷宫中走丢,找不到出路。“她有很多话没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该不该硬谈这个问题。不是现在,反正这个时间不行。”

“别管怎么样,她应该知道真相,不是吗?那姑娘大多数时候都在发火。她对自己充满不确定,那么……封闭。你就没想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觉得在出生前就被父亲遗弃了吗?”

我什么也没说。这似乎对我不公平。妈妈的新战术是,让我在家里内部整顿。我不想内部整顿。我想往记事本上粘东西。我把小刺猬举到与视线平行,用棉线为它做个环。

“不理我也没法逃避,”妈妈这次语气没那么强烈了,“你知道我的感受。”

“是的,妈妈。”我说,“我知道你的感受,因为打凯特琳出生起,你就跟我说个不停。但是,用不着你做决定,对吧?”

“那该你做决定?”她说。她总这么说。我意识到,有些东西我很想忘记。

“跟现在相比,什么也不会改变。”我告诉她,又接着看笔记本。

“你怎么知道!”她说,“这只是你的假设,难道凯特琳的生活要建立在你的假设之上吗?她是个常常感到被遗弃、自我迷失的孩子。尽管她从没说过,但你一看就知道,她很难适应。”

“经常穿土耳其长袍,头上插花的女人?”我说,“你听过这种个性的表达,对吗?为什么放到凯特琳身上,就有更多意义呢?”

“因为是凯特琳,所以有更多意义。”妈妈一边努力思考,想找到合适的措辞,一边翻转手上的去皮机。“她小时候一直唱歌,总是乐得像朵花。她跟你一样,喜欢大喊大叫,让自己成为关注的焦点。我只是……只是觉得她不……没法深入。我是说,爵士乐和高踢腿哪去了?那个小女孩怎么了?别说她是因为长大放弃了。你可从来没那样。”

“妈妈,你到底要干吗,怎么样你才能让我安静会儿?我是说,退化性脑病都不行,还能有什么能行?等我得了癌症,你就会放过我,对吗?”这些气话突然说出来,带着沮丧和紧张——因为我知道,凯特琳在楼上,蜷缩在屋里,她把觉得不能说的话都藏了起来。因为我知道,妈妈说得没错。可妈妈的正确,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跟妈妈一起揭旧伤疤,也帮不了凯特琳。所以,我强迫自己回过头来,发现在我松开拳头后,小刺猬的压痕印在了手掌上。“凯特琳没有接受过传统教育,但是,她一直都有我和你。现在,她还有格雷戈和埃丝特。那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