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天降金牌逢故友,国手囊空闯三关(第4/7页)

这日船行至阆州境界,孙位让船家靠岸暂停,准备上岸采买些酒食,便让工倪留在船上,自己和李义南进城去逛。

二人进得城来,专往热闹地方寻去,忽觉一阵酒香扑鼻,循香气走了近百步,见到一家酒铺,店门口悬着“姚记”幌子。二人大喜,忙走进店来,只见不大的店面,却是热闹得紧,店掌柜忙着收钱称银子,店伙计则进进出出地帮客人搬运酒坛。

店掌柜送走前面几位客人,见到孙位二人忙笑脸招呼。

孙位笑道:“掌柜的生意好兴隆啊。”

店掌柜拱手堆笑道:“托福,托福。城里的街坊邻居们抬爱,吃惯了小号的曲酒,都来捧场。二位客官看样子不像本地人啊,也想来尝尝敝号的曲酒吗?惯常外来的客人尝了敝号的酒,总要带一些回去送给亲戚朋友呢。”

孙位说道:“我们正是慕酒香而来,呵呵,就请掌柜的给我们来上十坛,不知可否帮我们送到船上?”

店掌柜一听孙位要买十坛酒,当即喜笑颜开,忙说道:“当然当然,我这就差伙计给您老送去。十坛酒一共是十二两银子,请您老先把酒钱付了,我这就让伙计装车。”

孙位笑道:“好,没问题。”伸手入怀,突然笑容僵住。原来孙位那日去伏羲庙时,将行李和大部分盘缠留在成纪楼,后来被瞿云一伙追杀,未及取回,贴身所带的银两大部分都给了孙大贵和替他赎身,如今身上只剩下二三钱碎银,当日是工倪去雇的船,自己也并未留意于此。

孙位将李义南拉到一旁,耳语道:“兄长,我身上的银子不够,兄长可带着银两?”

李义南苦笑着低声回道:“都给那几个曼陀忍者搜去了。”

孙位无奈,只得转回身向店掌柜拱手说道:“不好意思,掌柜的,我二人下船时匆忙,忘了带银两,这就回船去取。”

店掌柜也拱手笑道:“不妨,客官只管去取,我这里酒多得是,随时来随时都有。”

二人好生尴尬,出得店门转向回走,孙位和李义南商量是否回船上向工倪借些银两来。李义南记得曼陀乐说过,这些忍者多在忍者村邑之中自给自足过活,尤其东、西、南三道的忍者,既不会干偷盗抢劫的勾当,又不会贩卖经商,想来手中也无多少钱财,只得劝孙位作罢。

孙位点头称是,向李义南道:“兄长,我这里有一支画笔,笔杆乃河西羊脂白玉所雕,笔头为吐蕃雪山白狮的鬣鬃制成,也算得上一件宝贝,不妨寻一间质库将它押了,总能换得几百两银子供咱们这一路花销。”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方精致的细长檀木盒,交与李义南。

(按:唐代当铺称为“质库”,又有僦柜、寄附铺、质舍等名称,为进行押物贷款收息的商铺。)

李义南见盒子上刻有山水盘桓,一人荷锄而行,画面下方是一丛菊花,似在微风中摇曳。再看盒子背面刻着东晋陶渊明的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李义南将檀木盒打开,顿觉眼前一亮,盒中藏蓝色的锦缎衬托之下,一支纯白色的玉笔晶莹润泽,仿佛要滴出油来,实在是一块罕见的极品羊脂白玉所成。那笔杆顶端雕有九瓣莲花,细细的花茎沿笔杆宛转向下,中间两片莲叶高低错落,花茎延至笔头,那笔头因为浸过墨青而呈暗色,宛如莲花的根须一般。整支玉笔上的雕花只清浅的几笔,既显别致高雅,又不掩盖羊脂白玉的温婉质地,构思精巧,工艺绝伦,果然是件难得的宝贝。

把玩一番,李义南重又将盒子盖好,交与孙位道:“贤弟,此笔世所罕有,不知得自何处?”

孙位道:“此笔乃先师临终赐予,据先师说,他老人家是得自于一游方道人之手。此笔游于纸上如行云流水,无丝毫滞碍干涩之感,提顿勾转之间竟似有灵性一般,甚合于画者心意。”

李义南眉头轻蹙道:“贤弟,如此珍贵宝物理当好生收藏,怎可拿去押掉?只怕这世上再难找到第二支这样的笔了。”

孙位哈哈一笑道:“兄长不必多虑,世间万物本来无常,佛云:‘高者必堕,生者必死’,岂有万古不坏之宝物,我便再精贵它,也总有破坏之日。纵使此笔不坏,人命不过百年,死后终究还是带它不走。如今我兄弟二人正需拿它来换路费酒钱,怎可为了区区一个石头牲毛合成之物而缚手缚脚,失了大丈夫的胸襟?”

李义南道:“若是寻常宝物倒也罢了,只不过这玉笔乃贤弟先师所授,若将其押掉,恐怕有违师徒之义。”

孙位正色道:“先师所授,虽是丹青之术,然笔墨之下,唯德而已。先师曾云:‘欲工其画,当昭其德。其德不特,爱众而忘我。但能忘我,其德必昭。德昭而万事备,岂单工画耳!’先师又云:‘昭德在忘我,忘我在于舍。但能将我舍尽,德业成矣。’可见先师正是要我能够舍弃一切个人所爱,心中更无一切挂碍,所思所虑者唯他人福祉,如此方能成就德业,德业有成,则画术不学自成矣。小弟今日将此玉笔舍掉,正是遵先师之教,遵教即是尊师。若固守先师遗物,心中不舍,我爱不忘,则德业难成,虽百年守于师侧,亦非师之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