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大票号,唯古平原马首是瞻 (第16/24页)

雷大娘咬着下唇,脸色有些发白,过了好一阵儿才笑道,“怪不得爹爹在日总夸你博学善思,这不是偶尔出个主意就能帮着姐姐拾遗补阙嘛。放心,姐姐心里有数,一定不会损了咱们雷家的名望。”

她见弟弟再无话,便辞了出来。一旁雷念珠的妻子端过一小盘梨片,用西洋进的小叉叉起一片,喂入丈夫口中,柔声道:“这是应季的莱阳梨,最补肺气,多吃几片只怕咳便好些。呀!”

她冷不防失声叫了半声,又立时闭上嘴,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雷念珠手里拿了一把小叉,正扎在她的腿上,鲜血不多时就染红了罗裙。两旁丫鬟都深深低下头去,不敢再看面前的少爷和夫人。

雷念珠看着妻子在忍痛,目中似乎也有痛苦的神色,但却又带了些癫狂与嫉妒,还有一丝不甘的怒意。

雷大娘走出正院,在夹道处停下脚步,回头呆呆地望着高耸的屋檐,她太了解这个弟弟了,既可怜却又……自己这一生不嫁,不也是因为他在父亲面前“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话,方才被迫立了誓言么。她不由自主又想起城外浦口镇上那个为了见自己一面而忘了岁考的痴秀才,他苦等了这么多年,几个月前娶了同乡佃农的女儿,听人说那女人长得与自己很像。

“唉!”雷大娘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忽听到房中传来弟媳痛苦的叫声,她脸色一黯,招过一旁的管家。“打明儿起,给大夫人家中的贴补银子每月再加上五十两,从我的私账上拨。”

雷大娘回到前厅,神色难看极了,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向古平原开口变卦。她的脸色就像一本书,古平原一见就知道事情起了变化,一时也开不得口,两个人就这么久久坐着,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古掌柜……”

“雷大掌柜,”古平原抢着道,“方才古某的建议实在还有许多纰漏,容我回去细思,此事不妨慢慢商议。您日理万机,恕我不打扰了。”说着站起身。

雷大娘一脸歉意送他到门外,看着他上了马,从下人手里接过缰绳递给古平原,低低说了声:“小兄弟,对不住。”

古平原为这件事发愁了好几天,雷大娘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既然有不能明说的苦衷,自己不能强人所难,可是如果不在全省设立母钱桌子,这假钱就禁不绝,买卖人依旧要深受其害。

他正想着除了日升昌之外,还有谁能在票号里一呼百应?“难道要去找那个毛老头?”他这天正在母钱桌子上喃喃自语,想到那个老谋深算的毛鸿翙,古平原也有些打怵。

“你说哪个毛老头啊!”面前有人挡了太阳,苍老的声音毫不客气却有些熟悉,古平原一激灵,抬头望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慌忙起身,“毛大掌柜,怎么是您啊。”

“方才你不还在念叨我吗?”毛鸿翙瞪了一眼。

“不、不,我说的是前街那个欠柜上账的毛老头。”古平原面红过耳,连连摆手。

“呵呵,年轻人,要论扯谎你还差得远呢。”毛鸿翙大笑,笑罢正色道,“我是到太谷来办点事儿,顺便来给你道谢。”

“谢我所为何事?”古平原不解道。

“为了这母钱桌子啊。”毛鸿翙在桌上敲了敲,“你不会不知道吧,如今全省的票号都把这母钱桌子视为兴利的不二法门,北到大同府,南到运城县,到处的买卖街上都在设这个物件。嘿嘿,古老弟,你可算是把这一省的票号给救了。”

“……”古平原又惊又喜,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原来你真不知道哇。你来看看。”毛鸿翙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几天前,这信就插在我门上,吓了我这老头子一跳。”

古平原急急接过信展开一读,原来里面说的就是母钱桌子的效用,引的都是他自己的话,连同雷大娘所说借用官府之力的计策也写了进去,末了讲得明白,这从头到尾都是泰裕丰三掌柜古平原的功劳。

“后来一打听,不止我,省里但凡有点实力的票号掌柜都接了这么一封信,信上没署名,可是我看呀,怎么有点像那雷大丫头的字儿呢。”毛鸿翙挤了挤眼睛。

古平原没说话,他喉头已然哽咽,眼圈也忍不住红了,向南望了望平遥方向,仿佛能看到雷大娘正在灯下伏案写着一封封的书信。

“好了,要道谢也谢过了,我该走了。不过古老弟,我老头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前辈请讲。”古平原恭敬地说。

“都是图利,可掌柜和掌柜不一样,有的自从生意上着眼,有的嘛,却不那么地道。你本事不小,但要学会识人,别被人蒙哄了去。一句话,事事多留点神。”

古平原心里清楚,毛鸿翙不知道自己和王天贵之间的恩怨,恐怕以疏间亲,可又深知王天贵的为人,担心自己吃亏,于是这样变着法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