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下第一茶”居然无人问津 (第12/23页)

“请问这里可是古平原古老爷的家?”听这口音不是安徽本地人,却有吴侬软语的味道。

古平原打开门一看便有些发愣,不为别的,一架绿呢八抬大轿正停在门前,把门口的一条石板路堵得严严实实。

八抬大轿至少也是三品官员才能使用,难道是本省的臬司、藩台来了,古平原定睛看去,只见门口有个长随打扮的俊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十分知礼,正含笑望着自己:“您是古老爷?”

“不敢当,请问是哪位贵客光临寒舍。”

“是我家老爷想见您。”俊仆一听果然是古平原,执礼更恭。

“敢问贵主人台甫?”

问到这里,大轿中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轿旁另有两个仆人掀开轿帘,一人从中而出,迈步走到古平原面前。

“您是……”古平原看这人十分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那人扬了扬眉,他长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眉毛,虽然面相不算十分英俊,可是眉宇之中带着一团让人见了就想亲近的和气,那双眸子更是深沉,双目一闪,古平原就觉得此人已在心中对自己作了一番评价。

“几天前才在巡抚衙门见过嘛。喔,我当时穿着官服,难怪你认不出。”这人看了看身上的青衫小褂,笑了一笑。

古平原一下子想了起来:“您是胡道台吧?”这人当时一直坐在袁甲三身侧,看样子巡抚大人还对他礼敬有加,好像还说他是江浙一带的官儿,不是安徽本地属官。

“什么道台,银子捐来的一套衣服而已。”那人倒是不见外,口中说着,脚步已经在挪动。古平原是主人,人家大老远从省城来,虽然不知其意,道理上一定要请进去坐下叙谈,赶紧侧身相让。

这胡道台进了古平原的家,古平原请他到正厅叙话,他却摆了摆手,一指院中。

“我看这院子就蛮好,我们随便谈谈,何必闹那些虚文。再说你家也没有待客之人,我恕个罪,这些人一向伺候人惯了,就让他们代劳吧。”

古平原心下大奇,要说这胡道台,言语很是随和,可是谱儿却大,哪有初次见面就派自家仆人到人家执役的道理。换了别人一定不肯,古平原却是性情脱略不拘小节之人,他豪爽地一笑:“实不相瞒,确实如您所说,自从家中出了点事,那茶具上的灰怕不有一钱厚,实在难以待客。既然如此,那就主随客便,我也当一回‘老爷’。”

听他这么一说,胡道台眼前一亮,重又打量了一下古平原,忽然咧嘴一笑道:“看来我毕竟没有白跑一趟徽州。来,古老弟,我们就在这院中坐着谈。”

胡道台带来的几个仆人借用古家的风炉,很快烹好了一壶茶,献了上来。

古平原冷眼旁观,心下暗自骇异。这套茶具贵重非常,居然是宣德官窑的甜白瓷,那把供春菱花壶只怕是出自紫砂大师雷赞之手。再瞧这几个仆人的烹茶手法岂是寻常人家的仆人可比,分明是拜过高人得过传授,这一壶茶沏出来,真是色香味俱全,挑剔如闵老子见了只怕也无话可说。

观其仆,知其主,这胡道台肯定不是一般人,一个四品官坐八抬大轿,谱儿又这么大,到底是什么人哪?

“鄙姓胡,名光镛。”胡道台真像是看到了古平原心里,“不过亲近的朋友都称我的字,叫我雪岩。”

“胡雪岩……胡雪岩!”古平原连黑水沼都敢闯,也算是胆大包天之人,可是却被这三个字一下子给镇住了,挑起眉看着面前这个人。

胡道台像是看惯了这样的反应,也不吱声,拿起尖足茶盏细细品着茶香,不时看一眼古平原。

然而古平原很快就回过神来,拿起茶盏品了品,神情自若:“咦,这是台湾府的冻顶乌龙,像这样的雨前嫩芽轻易不得见,果然是财神,喝的茶不一般。”

“财神一大早进了门,你就不奇怪有什么事吗?”胡雪岩笑呵呵道。

“还会有什么事,好事呗。”

“要是只是路过你家来喝杯茶呢?”

“那有什么,雪岩兄没穿官服,我也没与你做生意,此刻只拿你当个寻常客人待,既然光临寒舍,自然不能亏待你。要喝好茶我这里也有,我的兰雪不输给你的冻顶乌龙。”

“呵呵!”胡雪岩高兴地笑起来,“我在巡抚衙门就看出你这人非是凡品,我做生意全靠看人有眼光,这一次也不会看错。”

古平原不答,其实他也没想到这声震天下,名满江浙的财神会是如此平易近人。这个人崛起不到十年,身家富得连胡老太爷这样的巨室都要瞠乎其后,听说他在江浙官场里长袖善舞,结交的都是督抚一类的人物,如今大清早巴巴地赶到古家村,坐着八抬大轿来会自己,所为何故?

一定有缘故,反正绝不是胡雪岩说的那样路过来喝杯茶。自己与其亟亟欲知,不如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