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下人的商人 (第13/13页)

南漕北运,一路上计算损耗,有很多花样可玩,吴师爷也能借此弄不少的银子。现在漕粮运到曾国藩那里,两江总督有杀伐决断之权,可以不请旨杀大臣,借吴师爷一个脑袋也不敢中饱私囊。他憋着这口恶气,对古平原恨得牙根直痒。

“哼,在京中散布流言蜚语,鼓动旗人闹事也就罢了。报户部的文书是我亲自誊写,亲自钉封,怎么会一眨眼三十万就变了十万,古平原又如何会知道?分明是他买通了户部书办,把文书给改了。他早就想到会有今天,早就知道能借此在大人面前卖好,这是设了个套子给大人钻,把咱们漕督衙门当猴耍。这样的心术实在可怕。”

“可恶!”吴棠嘴里咕哝了一句,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

“曾大人派下来的差就是不一样,徐藩台带了两个都司,今儿一早就把银子付给了漕督衙门。那负责交接的吴师爷脸色难看之极,活像家里死了老子娘,搞不好是知道了咱们从中搞鬼。”彭海碗在江宁人头地面都熟,古平原把事情谈下来之后,银粮交接一事就委托给他去做。他也乐意跑腿,能在两江总督和漕运总督两个大衙门之间穿针引线拉拢买卖,将来到了酒楼筵席间谈起来,那可真是语惊四座,惊羡旁人。

“知道了也无妨,这笔生意他是非做不可。做了则好处明摆着,不做则祸事立至。吴棠可不是笨人,就算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捏着鼻子也得把这壶醋喝完,谁让这是他当初自己酿的呢。”

一语既出,屋里众人都笑了,常玉儿对刘黑塔道:“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这位吴大人是不是倒霉了。”

“这就叫‘知夫莫若妻’。”彭海碗打趣道,又说,“漕粮约定两日后在下关码头卸船。”

古平原眼珠转了转,想了又想,忽然问彭海碗:“漕督和江督做的这笔生意。知道的人多吗?”

“应该不多。曾大人和本省藩台是知道的,至于漕督衙门那边,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哪还好意思在外面提呢。”

古平原双掌一拍:“这样的话,漕粮就先不要卸船,离开清江浦码头后,找个稳妥地方停着。我还要拿这批漕粮变一个大戏法,为饥民争一争口袋,顺便治治那个陈大户。”

“古大哥,你要治陈大户,我举双手赞成。”刘黑塔这几天也没闲着,把江宁城里城外逛了个遍,得了不少见闻。

“你们猜这个陈大户最近又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刘黑塔提起来就气愤难当,“有几家灾民的孩子实在饿得不行,又被日夜熬粥的香气馋得要命,就约好了半夜游到陈大户泊在江中的粮船上,想偷拿几袋粮食。结果被发现了,陈大户得知之后,把这几个小孩子绑在桅杆上一天一夜,任凭那些父母在岸上磕头赔罪就是不理不睬。后来总算是把人放了,又让这几个孩子自己游回去。你们想想看,本来就饿得手软脚软,又被捆了一日夜,哪里还有力气凫水。岸边众人下水去救,可还是有两个孩子被浪卷走了。”

“这也太惨了。”常玉儿听得心下不忍,“彭掌柜,托你找个伙计,明天帮我给这两家各送二十两奠仪。”

“太太放心,包在我身上。”彭掌柜也听得心下恻然,“这个陈大户简直是吃灾民肉,喝饥民血啊。”

“他快吃不成喝不下了。”古平原的眼神已在不知不觉间锐利起来,“而且我还要他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