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贩私得利只是一时之利,洞烛机先方有一世之利 (第3/16页)

李万堂毕竟是经过恭亲王认可的两淮盐场主事,自己要是就这么看着古平原将李家撵出两江,恭亲王与户部尚书宝鋆的面子何在。现在的乔鹤年比起当初那个不顾一切为古平原上书朝廷的小吏来,已然圆融太多了,很多时候他都在后悔,为什么那时脑子一热,居然做了得罪一位亲王再加上一个尚书的事儿。

后悔也晚了,幸好自己如今受到了曾国藩总督的赏识,坐上了这号称“天下第一肥缺”的两淮盐运使,而且邻省的李鸿章大人也对自己青眼有加,可谓是左右逢源。乔鹤年提醒自己,越是这样,越不能行差踏错,李鸿章给自己的那件秘密差事不过是未雨绸缪,将来怎样尚在未知。两淮盐运使才是自己的本缺,两淮盐税是国库利薮所在,要是在自己手上弄得收不上来税,一句“昏聩庸碌”的考语就足以断送自己的前程。

从李万堂退回一半盐铺开始,再到李钦逼要一百万两白银,最后是古平原一记反手祭出翻天印,把李钦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这盐生意上的连番恶斗,古平原已然稳稳占了上风。

从乔鹤年掌握的消息来看,李万堂连日闭门不出,看样子是不打算参与到这两个儿子的争斗之中。李钦唯一的应对就是降价,可是他降,古平原也跟着降,始终将局面掌握在自己手里,李钦的地盘被逐步蚕食,却束手无策,估计胜负已定。

故此乔鹤年今日赶来,要劝古平原见好就收,不要把李家真的逼到连盐税都要拖欠的地步。最好还是按照从前定的,铺子一家一半,盐场的盐价也要公平供给,自己再从中斡旋,将两家盐铺的卖价统一,把这几近疯狂的盐市平抚下来。

让乔鹤年心里没底的是,他也始终弄不明白,古平原到底从哪里搬来的金山,居然能与李家硬拼到这个地步。万一这个人真有能将李家赶尽杀绝的本钱,那自己的话他到底能不能听,也还在两可之间。

故此今天乔鹤年特意赶来,就是打算盘盘他的底儿,然后见机行事,总之是一句话:古平原与李家斗得再狠,也不能坏了两淮盐政的大事。

没想到轿子还没落地,乔鹤年却先看了一场儿女情长的大戏,他发觉站在古平原面前的这个女人很是眼熟,必定是见过,他循着这个思路回想,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打道回府。”乔鹤年木然地坐在轿中,半晌说了一句话,“记着,从今往后本官不再到古家的店里来,要是我一时忘了,你要提醒我。”

康七一怔,诺诺连声却不明白。

“想不到古平原居然还在与这个长毛的伪王妃来往,而且还公然在大街上交谈授受,此人真是愚不可及。”乔鹤年想起当年在古家村的那一幕,以及其后古平原像疯了似地逼问官兵押送白依梅的路线,自己无奈之下只好透露了底细。听说后来是陈玉成亲自赶到劫走了犯人。这件事要是被朝廷知道,那自己也成了长毛一党,乔鹤年心中战栗,不敢再往下想。

“康七!事情不能不办,但是要换个办法了。这茶庄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长随,也知道古平原与我是知交,不会有防备之心。你去找个能知内情的伙计,装作无意间向他打听,古平原这些银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拿着。”说着,乔鹤年甩过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请他去喝花酒,他醉你不醉,懂吗?”

白吃白喝还能白睡姑娘,这是打灯笼都找不到的美差,康七喜笑颜开地接过银票,打了个千谢过大人,忙不迭地赶了出去。

这康七办事倒很得力,第三天头上便有了回报,也算他运气好,帮着彭掌柜办事的一个伙计,刚巧家中遭了回禄之灾,烧得片甲不留,康七知道后上门探望,留了一百两银子算是帮衬,这出手是很阔了,何况彼此只是点头之交,把那伙计全家感激得无可无不可。康七趁机将其约出饮酒,伙计酒入愁肠,自然是酩酊大醉,酒后吐真言,将知道的那些内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办得好。你很晓事,花了一百两,补给你十倍,一会儿到账房去支一千两银子的赏钱。”乔鹤年见有了结果,心放下一大半。“多谢大人恩赏。”康七眼里放光,更加来了精神,把打听到的消息一字不漏讲述出来。

“……这古东家可真有本事。从川滇到两江这一路是王四马帮包运,到了两江境内,又搭上了漕帮龙头,一路上更有长江水师营的人为他暗中保驾,这还不能万无一失吗?”康七说到最后笑着。

乔鹤年脸上却无半点笑意,眼睛眯起来,微微点头:“原来如此,都以为古家是找到了天大的财源,与李家在拼钱,没想到他却是另辟蹊径,找到了便宜的货源,与李家在拼盐。从这一点上,李钦就远远比不上他。李钦只是将全副精力放在两江,自以为坐拥两淮盐场就能置古平原于死地,而古平原却能跳出这个格局,将眼光放得更远。以我对此人的了解,敢肯定他一定掌握了全国盐场的大致物量。这一点本官作为盐运使也略有所知,川盐本来产量不高,可是长毛作乱期间,生意不便,囤积了大量物资,再加上最近几年井盐的开采利用了外国人的技术,据说自贡盐区钻出了一口超三百丈的盐井——燊海井,产量一下子提高了几倍。可是因为引岸专卖,吃盐的百姓却是没有增加,急得那些川中的大盐商团团乱转,古平原在这个时候大笔买进,那是用白菜价买金子,能不大赚特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