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贩私得利只是一时之利,洞烛机先方有一世之利 (第2/16页)

“你要是不肯拿回去,那我交给你的妻子也成。”

“不!”古平原只觉得胸膈中一股闷气无从发泄,向下压了压那股悲酸,带着一丝求恳道,“你也看到了,她怀着身孕。再说,我和你的事情,与她没有关系。”

“怀着身孕,怀着身孕……”白依梅面色苍白,将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几遍,惨然一笑,“你顾忌自己的妻子有孕在身,可我呢,我怀着孩子的时候,自己的丈夫被人骗到清军那儿砍下了脑袋,我还要强颜欢笑到仇人的寝帐中,陪着杀夫仇人……”

“不要说了!”古平原狂吼一声,身子在剧烈地颤抖着。不远处茶庄的伙计,还有街上的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惊讶地望向这一边。

“是,我是无意中铸成大错,你要怎么讨这笔债都行,可是不要一次次用刀子割我的心。”古平原紧咬着牙关,缓缓地摇着头,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扯开之后露出一根金镶玉的簪子。

古平原将手掌平摊,伸到白依梅面前,痛苦的目光直视着她。

“或者你就再用这根簪子把我的心剜出来,用它来祭祀你的丈夫。”

这根曾经断成两截的白玉簪子,中间用镶金连接,在金玉之间,隐隐能见到暗红的颜色,那便是当日白依梅将其插入古平原心口留下的血迹。

“天,他竟然还一直留着这簪子。”白依梅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心里猛地像被人抽了一鞭,疼得闭上了眼睛才能强忍住。

她的耳边传来古平原接下来的话:“要是早知道你我之间会变成这样,当初我根本不会踏出古家村一步。我不要金马玉堂,不要荣华富贵,那些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它有什么用!我真傻,去考什么进士,求什么光宗耀祖,其实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比什么都快活,哪怕一辈子只当个乡间农夫又如何。”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回音。

“可是一切都晚了。我多少次梦到老师教我读书,梦到你做好了中饭来叫我,梦到你家屋后的那条小溪,你和我,只有你和我……依梅,我知道你不许我叫这个名字,可是我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算计过叫这个名字的女人,从没有想过让她伤心难过,我宁可自己受千刀万剐,也不愿意她受一点点伤害。”

听着古平原那发自肺腑的声音,白依梅的心也如撕裂一般疼,这个男人做了什么让自己如此恨他?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爱着自己而已。白依梅其实一直都不相信他是明知道苗沛霖与僧格林沁勾结,才做了那封伪书,她其实只是恨自己,如果英王不是娶了自己做妻子,那么古平原也不会为了替她想个出路,却误打误撞让英王落入了虎口。

白依梅睁开眼,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想托付一生一世的男人,泪珠滑过那浑如玉雕的面颊,滴滴落在地上。

古平原说完了这一番话,忽然觉得好像脱了力一般,他凝视着白依梅,这个曾经青梅竹马,后来却视自己如仇彘的女子,他猛然间有一种感觉,不管是爱或是恨,那都是将他与她羁绊在一起的缘,可是如今缘分仿佛真的尽了,爱恨渐远,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虚幻。

两个人对视着,其实心里都想再说些什么,却真的无话可说。古平原拉过白依梅的手,将那枚玉簪小心地放在她的手里,低声说了句:“保重。”说罢转身一步步向着妻子所在的马车旁走去。

白依梅目送古平原越走越远,她紧紧握着那根簪子,像是在握紧那久远得已然快要遗忘的旧时光,那叠银票从她的手中无力地滑落,被刮过长街的西风卷起,纷纷扬扬,浑然不知将飘向何方。古平原一言不发地走到马车边,常玉儿从挑起的帘中望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则是爱怜与心疼,古平原却望向一边,他不知道该怎样与妻子的目光相对。如果此刻要他为白依梅去死,他不会犹豫,但是如果要他在白依梅与常玉儿中选一个人共度一生,他也会毫不迟疑地走到常玉儿身边。如此的矛盾,让古平原自己也难以面对,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不期然地想到了一个人,自己的父亲——李万堂。

古家的马车驶过街角向镇江方向而去,街边的轿中有一人正静静地看着,方才街上的情形都落入他的眼里。

“大人,您不是特意来找他商量事情吗,要不要拦住古家的车?”问话的是乔鹤年的长随康七。

乔鹤年最近也是焦头烂额,古平原不仅没有被李钦逼垮,反倒对李家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反击,这不仅让李钦惊慌失措,而且也让身为两淮盐运使的乔鹤年大感意外。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一点乔鹤年心里有数,但他一直认为自己以盐运使的威权可以掌控局势,做到既不让李家尾大不掉,又能让古平原俯首听命,帮着自己掣肘李万堂。如今古平原这泰山压顶的一招,却让乔鹤年发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对他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