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疯不可怕,可怕的是疯了却还能赢 (第4/14页)

“这么说曾国藩不反便罢,要反就要拉上淮军?”

“或者吃掉淮军!”郝师爷冷冷补充道。

“唔。那李鸿章派乔大人为坐探,是为了自保,还是……”

“可别小看了这位李大人。搞不好他是想先下手为强。当初他能取天京而不取,甘愿把这天下第一功让给曾国荃,此人为官之道可谓是炉火纯青。他是曾国藩的学生,现在不吭不哈派人守在两江,不像是要伺机联手,倒像是想先发制人。”

“这不至于吧。”古平原不太相信,“好歹也有师徒之谊,若知此事应该爱人以德先行规劝,怎么能冷眼旁观意图殄灭呢。”

“呵呵。”郝师爷笑了,“爱人以德?你当是你与那位白老师之间吗?这帮官儿我算是看透了,哪怕是正干着世上最龌龊的事儿,也能恭敬得如同在给祖宗牌位上香。反正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是他有理。你说他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人家却说是大义灭亲,有功于社稷。”

“这都是后话。”古平原听得胸中一阵闷堵,站起身吸了口气,“只要曾国藩打定主意不反,那李鸿章别说在两江安插一枚棋子,就算是布一个棋局也没用。”“这话可就说回到乔大人身上了。你我都知道,他如今热衷得很。倘若湘军真的造反,又是因为他及时示警,让李鸿章立了这个不世奇功,踩着曾氏弟兄的人头当上‘天下第一臣’,那这份酬庸不问可知必定是优厚无比。所以,我倒是有些担心……”说着,郝师爷瞥了古平原一眼,没有把话说完。

“你是说,乔大人会诬陷湘军造反,来向李鸿章邀功?”古平原震惊了。

郝师爷摆摆手:“如今倒看不出什么迹象,他也未见得有这个本事,我只是循事理揣测罢了,你也要守口如瓶,这事儿千万不能外传。”他其实是有意把事情透露给古平原,以免这位老弟对乔鹤年信任太深反受其害。

“我明白。但愿两江太平,湘军早日裁撤,百姓安居乐业。你我的担心也就都无用了。”

“但愿如此吧。”郝师爷站起身来,“你方才说的那件事情,既然我知道了,又在盐运使衙门,若是听到什么不利的风声,一定尽快给你送个信儿来。”

送走郝师爷,古平原将手头的账册尽快整理完,同时叫来彭海碗,吩咐他将所有盐铺的掌柜都叫到江宁来。

“上次您也是这个吩咐,后来不是说都叫来了也没什么用,又让我把派出去的伙计都追了回来嘛。”

“此一时彼一时,你快派人去吧,越快越好。”

顺德茶庄有一间大仓库,盖在江宁城郊的一处镇上,里面方圆十丈有余,本来是堆存陈茶之用,战乱频频之际,里面的茶叶都被人抢光了,如今空荡荡摆在那里。为防失火,房子紧挨着江边,古平原让彭海碗找个隐秘所在,要召集一百多个盐铺掌柜商议事情,彭海碗琢磨半天就选了这儿。

他派人忙了两日,将仓库里外都拾掇一新,方桌条凳摆了几大排,特意在天顶开了窗,在临江边的那面安了两扇大大的排窗,又在四壁钉了一溜油灯,就差没重新粉刷油漆一遍了。

刘黑塔一见就咧开大嘴笑开了:“彭掌柜,我说你这是布置新房吧,怎么桌上点的都是红烛啊?”

彭海碗也笑:“听说古东家是第一次召集手下掌柜一齐议事,既然是我做东,那就绝对不能短了古东家的面子。”

果然,古平原与诸位风尘仆仆的掌柜见了面,先不说生意上的事儿,而是挨桌问候,他真是好记性,当初命彭掌柜将几省生意人中有本事的人都登记造册,后来聘到古家当掌柜,这些人的籍贯境遇,连同家人朋友,他统统记在心里,说出的话都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他身为东家,能如此礼贤下士,众人当然感动,也觉得这位东家与众不同,不像从前接触过的那些钱眼里翻跟斗的旧雇主。不过这只是一时之感,近来古家与李家的种种传言甚嚣尘上,这些人也都是生意行里的尖儿,略一判断形势就知道古家在没有盐场的情况下与李万堂交恶,前景实在堪忧,特别是李家提价五成这个信儿一传出来,各家掌柜无不摇头,很多人都悲观地觉得,今日一聚,古平原恐怕就要说“官话”,请大家吃散伙饭了。

“诸位,今天说完了事儿,我作为东家,当然要请大家吃顿便饭。同庆楼的掌勺伙计已经砌好地龙搭好灶,准备生火了。”古平原笑吟吟地登上事先摆好的木台,声音洪亮面带悦色,语气不疾不徐,“这顿饭当然有个名堂,不过不叫散伙饭,而是庆功宴。”

庆功宴?眼瞅着被李家逼到绝路了,还要庆功?众人大眼瞪小眼地听着,猜不透古平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