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 记(第35/79页)

回头再说乔治的儿子。后来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乔治本质上是个稳重的人,我相信,一年来他一直让自己受心灵的折磨,而不把事情张扬出去。维利和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然而,后来大家还是知道了。我猜想,就在我们大家都喝得有点醉醺醺的某个晚上,是他自己把事情捅了出去,虽然过后他觉得这样做很不明智。我们大家即刻开始嘲笑他,就像我们在绝望中要对这个国家当时的政治形势要做一番嘲讽一样。我记得有天晚上乔治使我们大笑不止,大家最后便凭想像胡诌起来,说将来有一天乔治的儿子会到他家要求做一个仆人,乔治开始不认识他,但某种神秘的联系使他喜欢上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他被允许在厨房里干活,他的敏感的本性和天生的才智——“这一切当然是从我这里继承去的,”乔治也许会这么说——很快使他亲近了这个大家庭中所有的成员。不久他便开始在牌桌上为四个老人洗牌,而且还跟乔治的其他三个孩子——即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姐妹——结成了深厚的友谊。比如说,当他们打网球时,他就为他们捡球,从而证明他的存在并非无足轻重。他那富有耐心的服务终于得到了回报。乔治突然间醒悟过来,有一天,当这个孩子给他递过他的皮鞋时,他说:“擦得很亮,真的。”“老爷,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我的儿子啊!”“父亲,你终于认我了!”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大家说了一大堆。

那天晚上,我们看见乔治独自坐在树底下,双手捧着头,身子一动不动,沮丧而沉重的身影融合在长矛状的树叶子所投射的婆娑的影子里。我们过去坐在他的身边,但大家都没有什么话可说。

最后那个周末将举行另外一个大型舞会,星期五那天,我们各自乘坐汽车或火车陆陆续续赶到了马雪比,并在大厅里会合。维利和我到达时,约翰已经坐在钢琴边,那位金发红脸的女子就相伴在他的身边。斯丹雷在跟莱蒂莫尔太太跳舞;乔治在跟玛丽罗斯说话;维利直接走过来强制乔治离开那里;保罗过来要我跟他跳舞。我们间的关系跟以前一样既亲切又具有讽刺性,嘴上说的尽是些好听的话。旁观者总以为我们间的关系是:维利和玛丽罗斯,保罗和我。不过,有时候他们还会以为乔治和我,保罗和玛丽罗斯。当然,由于我跟维利的关系几乎并不存在多少性的因素,这种浪漫而多变的关系其实也是可能的。在一群人当中如果有两个核心人物保持着真正的性关系,那么,这种关系就会像催化剂一样影响到其他的人,最终常常毁了整个组织。我已见过许多这样的团体,包括政治性的和非政治性的,实际上,只要你观察一下某个组织一般成员之间的关系,你就能判断出该组织核心的一对(这样的一对普遍存在)处于什么样的关系了。

星期五那天,我们到达以后才一个小时,事情就有点不对劲。朱恩·布斯比来到大厅,要求保罗和我去厨房帮她准备当天晚上的食物,因为杰克逊得忙于准备明天的宴会。朱恩当时已跟那位小伙子订婚,从此不再恍恍惚惚的老是走神。保罗和我跟着她走了进去,杰克逊当时正在搅拌做冰布丁用的水果和乳酪,保罗马上跟他交谈了起来。他们谈论的是英格兰,对于杰克逊来说,英格兰是那么遥远而神奇,有关它的一些简单的细节——比如地铁、公共汽车、议会,等等,他也能耐心地听上几个小时。朱恩和我站在一起,为旅馆当天的晚餐准备色拉。她急切想腾出时间接待她的年轻的未婚夫,因为他随时有可能到达。布斯比太太这时走了进来,她看了看保罗和杰克逊,说:“我想我已经同你说过,我不想在厨房见到你,是不是?”

“哦,妈妈,”朱恩赶紧说,“是我把他们请来的。你为什么不再找一个厨师呢?让杰克逊一个人干实在太忙了。”

“杰克逊做这个工作已经十五年了,至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困难。”

“哦,妈妈,事情是没有困难的,但自从战争爆发,那么多空军官兵经常上这儿来,工作就忙多了。我愿意过来帮点忙,保罗和安娜也是。”

“你应该听我的,朱恩。”她的母亲说。

“哦,妈妈,”朱恩显得有些恼火,但仍保持着温和的口气。她朝我扮了个鬼脸,那意思是让我不要介意。布斯比太太看见了她扮的鬼脸,于是说:“你太多管闲事了,我的孩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厨房里发号施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