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院长和年思(第8/8页)
院长将怀表放到枕头下,她听见指针的转动越来越有力了,大概满屋子都听得到。她迷惑地想,这也许就是启明从前用过的那只表?不知怎么,她有点失落。她问护士:
“如果我假死过去了,这个海仔会不会过来同我谈话呢?”
“当然会来。是护士长叫他来的,他住在那边地下室里头。”
“嗯。”
打完静脉注射后,院长周身发冷,感到说不出的寂寞。她所在的住院部西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她一连走过好几间大病房,里面全是空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呢?她来到外面,看见有一个门通到地下室,她心里一动,连忙进去了。经过长长的阶梯下到里面,院长进了一间大房间。
房里开着灯,海仔在灯下摆弄一把手枪。他已经将那把枪拆开来,放在桌子上了。这时他抬起头来看见了院长。接下去他又打开了两盏灯,每一盏灯照着一张窄床,床上睡了一个人。睡在床上的一男一女都闭着眼。
“啊,院长!您请坐。我已经来了好几天了。这两个人?他们是因为肾病住进来的,现在已经到了晚期了。”
“你在帮他们治病吗?”
“我?啊,不是,这只不过是临终关怀。”
他背着手在房里走了一圈,院长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院长,您愿意躺下吗?”海仔说着就打开了屋角的另一盏灯。
那灯下也有一张床,比另外两张要宽,床上摊开一床被子,黑白两色的印花图案,不过印的是鸳鸯戏水。院长迟疑了一下,就过去躺下了。那被子散发出桔子花的清香,院长体内升起欢乐的情绪。她刚想开口说一句什么就坠入了梦乡。在梦里,她听到海仔在耳边说话,说得又急又热烈。
年思在焦虑中又度过了两天,她仍然没有得到院长的死讯,也就是说,院长还是活着。可是中午时分,胡闪带来了院长被劫持的消息。
“是那个名叫海仔的工人。”胡闪神情不安地说。
年思坐在厨房的小凳上,感到眼前黑黑的。
“我常想,或许院长对海仔的躲避并不是真躲避,你看呢?”胡闪说。
“当然不是。”年思吃惊地看了丈夫一眼,“原来你也知道啊。”
他俩一块走到院子里去,在那里看了好久。两人的脑海里都有一张门缓缓地关上,又有另一张门轻轻地打开。他们同时看见了那只喜鹊,喜鹊在树上欢乐地叫。
“是喜事吗?”年思迟疑地说。
“我看就是喜事。”
马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年思侧耳细听,她的神色也由愁闷而开朗。她看见六瑾纤细的身影在窗口那里晃动,听到胡闪在厨房里弄响锅盆。这现实中的声响既加重着她的伤感,也引起某种隐隐的冲动。她想,一个新纪元开始了啊。
后来她用不确定的语气告诉胡闪说:
“有一个地方,毒蝴蝶漫天飞舞,牧童在树下吹笛,你去过了吗?”
胡闪说他已经多次去过了。
“这样的话,院长的事就不再让我感到揪心了。我们都已经记得牢牢的,她也知道我们爱她,对吧?”
“对啊。”胡闪说道,眼里闪闪发亮,“等你有空时,我们带着六瑾一块儿去那里,她对蝴蝶也有很大的兴趣。”
这时他们听到六瑾激动的声音:
“爹爹,爹爹!喜鹊在我们屋檐下筑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