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叶子和麻哥儿(第7/8页)

“我早说了,这里就是康复中心。废原,你让我来接手这个店吧。”

“好。”废原机械地回答。

吃完饭,老石就带着小叶子告别废原。他显得很慌乱,很窘,不断地说:

“小叶子这么快就走啊,叔叔没给你做好吃的,失职了啊。你看我有多么潦倒,我这一生……”他用拳头打自己的前额。

小叶子看见外面那两个人离开了。那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出奇的安静。小叶子记得从前并不是这样的,那时来吃羊肉串的人每天都有好几百。老石边走边说:“康复中心是一个黑洞。”一股怪风将他的袍子吹得扬起来,他后退了两步。小叶子站在原地想了想,临时决定马上同爹爹分手。老石拍了拍袍子上的灰,眼睛看着地上,对她说道:

“如今你在这边也好,在那边也好,都是一样了。我会告诉你妈的。”

麻哥儿来到了边境线上。这里他以前来过一次,现在还依稀记得。长长的边境线上没有巡逻兵,却有一个村子。这是一个很不景气的村子,十来栋土砖房屋东倒西歪,门口闪亮着污水形成的水洼,几个小孩拿着竹竿在那里打水。边境线的那一边是大片的沙漠,麻哥儿必须绕着沙漠的外围走。天快黑了,他必须在村子里面借宿。那些小孩看见了他,就叫起来:“麻哥儿!麻哥儿!”麻哥儿吃了一惊,因为他是两年前来的,他们还记得他!他打量了一下那些房屋,选了一栋看上去像样一点的去敲门。他敲了好一阵屋里都没有反应。后来一个小孩凑过来了,告诉他说:“这屋里啊,没有人的。”说着他就将门推开了。麻哥儿一个人进到屋里,将里面的三间房都看了一遍,屋里的陈设同一般农村家庭一样简陋,每间房里都有一个巨大的地灶,是用来冬天取暖的。地灶的旁边就是床,又窄又小的木床,勉强能睡下一个人。房里采光很差。

麻哥儿累坏了,放下行李就在床上躺下来,衣服也没脱就打起了鼾。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人进来了。那人划了三根火柴才将油灯点上放在桌子上,可他自己坐在暗处,看不见他的脸。麻哥儿听见他在说:

“有家不能归啊。”

麻哥儿坐起来,对他说:

“对不起啊,我进来了,我是来借宿的。我要到荷兰去。”

“荷兰吗?好!这里人人都要到荷兰去,可是他们走不了啊。”

他猫着腰在暗处走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麻哥儿正在揣测他找什么东西,没想到他打开衣橱,钻进下面那一层,然后关上了门。

麻哥儿举着油灯来到厨房,看见锅里有一些土豆,大概是那人煮的。他一边吃土豆一边思考。从小小的窗户望出去,看见有几个人举着松明火把在走动。

在这寂静的夜里,麻哥儿一下子听到了海涛声。可是海并不在附近,附近是沙漠,他记得很清楚。当他走到屋子外面时,海涛声就更清晰了,多么奇怪啊!他迎着那三个举着火把的人走去,那些人看见他就站住了。

“你要出海吗?请从右边绕过去。”他们当中的一个说。

“难道海在这里吗?我从前不知道。是的,我要出海。”

他回到房子里面去拿行李,那三个人也跟了进来。麻哥儿听见这几个汉子称房主人为“老邵”,他们在议论他,说他是老狐狸。

“上一次海啸发生时,他也是将自己锁在木橱里头,将脑袋从木橱背后的洞里伸出来。结果他漂到了岸边。他的衣橱是特制的。”

麻哥儿就问他们,这个老邵,每天都是这样睡觉的吗?

“是啊。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常说自己不愿糊里糊涂地丧命。”

他们走出房子时,听到身后的房里一阵乱响。麻哥儿听他们说这是老邵在同蛇搏斗,通常他至少要在衣橱里头放两条毒蛇。“为了保持一种激情。”那个年长的人这样说,“要知道海可是喜怒无常的。”麻哥儿暗想,他们是在送自己出海吗?他们往右边走了一段,海涛的声音就离得远了,这三个人的沉默令麻哥儿感到毛骨悚然。他们手里的松明已经灭了,麻哥儿觉得自己正在朝地狱里走。前方好像是一个深坑,又好像是悬崖。他不甘心,他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我是要去荷兰的。我的养母还在那边。那条街上有一个制水果糖的作坊,生产手工水果糖就像变魔术。”

他说了这些之后,那三个人就停下来了。麻哥儿有种末日来临的感觉——他们会不会马上动手呢?过了好一会,那位年长的才开口:

“嗯,小伙子,你到边境线了。”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发出惨烈的叫声。麻哥儿腿发软,就坐下去了。他想,老邵是多么有智慧的人啊!这时海涛声又近了,在深坑或悬崖的下面拍击着石壁。他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所处的,是最安全的地方啊。他努力回忆自己先前来此地时的情景,但那回忆化为了空白。有一个人提着马灯在晃来晃去的,他慢慢地朝麻哥儿这边过来了。他走到麻哥儿面前,将马灯挂在小树上,也坐了下来。麻哥儿以为他要同自己谈话,可是他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