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叶子和麻哥儿(第6/8页)

“是小叶子啊。”老石一抬头看见了女儿。

“爹爹,爹爹!”

“我好好的嘛。一起回家吧。”

小叶子感到爹爹在为什么事羞愧,他的样子显得很自卑,无论她问他关于家里的什么事,他都是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他们一块儿走着,爹爹好像故意落后一点,不愿同她挨得太近,所以她和他说话就只好扭过头去,这使她很别扭。

快到家的时候,有很多人在路上跑动,其中一个人的公文包掉在地上了,老石捡起来交给他。小叶子问爹爹这些人为什么要跑,老石回答说是因为内心有紧迫感,还说现在的人越来越神经过敏了。老石说着这些话就停住脚步,在路旁的野花丛中蹲下去了。他仔细地端详着一朵小红花,沉浸在回忆之中。小叶子也蹲下来了,她一下子就记起了从前的情景。那时她刚学会走路不久,爹爹将她放在野草野花里头,那些草同她一样高,她必须踏倒它们才能迈步,她看不到前方的路,就哭了。

“我也有紧迫感。”她说。

“好。我家的小叶子成长了。”

父女俩蹲在花丛中,两颗心贴得很近很近。

“你妈妈去花园做义工去了。”

“是空中花园吗?”

“哈,你一下就猜中了,正是那里。你瞧,这是刺玫瑰啊。”

小叶子想,河边也有玫瑰,更大,更美的。

他们推开房门时,小叶子吃了一惊。桌上放着一个镜框,里面是老人的画像,框边包着黑绸子。老石对小叶子说这是爷爷,前天去世的。

“我没有爷爷。”小叶子说。

“当然有。要不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叶子觉得爹爹说得有理,因为她被他说话的语气迷住了。她走到窗前,凝视着远方的雪山轮廓,开始想象她爷爷家里的情形。从前她也知道自己有爷爷奶奶,可是他们一次也没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她也就没当回事。她常常在父母的争吵声中这样想:她家里一个亲戚都没有。真的,爹爹正是从雪山那边的那个家走出来,来到小城,建起了这个破烂的、他自己的家啊。爷爷的家应该是建在树林里的木板房,没有电灯也没有自来水的那种。爷爷的工作是守山还是伐木?有什么飞鸟撞到小叶子的脸上,然后掉在屋里的地板上了。啊,绿色的长寿鸟,好像受了伤!

他们两人都蹲下来看鸟,鸟儿也看他们——它并不惊恐。

“它伤在哪里啊。”小叶子问。

“伤在心里。”

老石找来一个大纸盒,他将鸟儿放进纸盒,将纸盒推到床底下的暗处。他一边做这些一边说:“它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

小叶子打量爹爹,觉得爹爹已经大变样了。他剃着光头,穿着一件灰不灰蓝不蓝的袍子,根本不像个要上班的人。还有他的目光,远比从前逼人,好像他体内在发烧一样。小叶子对爹爹的这种转变有点害怕,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就走到厨房去做饭。她将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打好米,然后去清洗洗碗池。她朝洗碗池一看就愣住了——一只很大的河蟹趴在里头。蟹微微动了一下,又不动了。

老石过来了,老石拍拍小叶子的背,说:

“它现在也需要时间。你别忙了,我们去废原叔叔那里吃饭吧。”

他们来到废原店里,发现店里冷冷清清,废原一个人坐在那里下象棋。

“石淼,石淼啊,他们都走了,我也心灰意懒了。我想要我大儿子来接这个店,我呢,到外面去走走看看。”

他们简单地吃了冷面,还有啤酒和花生米。吃饭时废原问小叶子有没有见过一个老女人,手上戴着一只巨大的航海手表。小叶子说见过。

“她欺骗了我们啊。”

废原面如土色,拿筷子的手抖个不停。他索性放下筷子,站起身,开始在桌子与桌子的间隙里来回踱步。小叶子觉得他心里有什么事要发作了,一直盯着他看。老石显得很迟钝,也可能他早就习惯了废原这种情况,他在看窗外。小叶子顺着爹爹的视线望出去,看见有两个人站在外面朝店里窥探,她不由得有点惊讶。她听到爹爹在低声说话,声音不太真实:

“我们这里是康复中心,也可说是中转地。你废原叔想不通这事。”

小叶子就想,废原叔一定是因为留不住某些东西而觉得沮丧吧。以前她来店里时,这里闹哄哄的,废原叔的情绪总是很高,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厨房里发出很大的响动,废原解释说是老鼠,还说他是有意放任那些老鼠,“要不就太冷清了。”废原又问小叶子有没有见过海轮驶进那条河里。

“没有。不太可能吧,那么小的河。”

废原说这种事是有可能的,只不过人们没有注意到而已。小叶子从他肩头望出去,看见外面那两个人伏在玻璃窗上,踮起脚朝里看。老石看着外面那两个人,脸上浮出笑意,后来他真的笑起来,笑得都喷饭了。笑完之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