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benicht的塔(第2/4页)

他又去开开南窗,劈头看见邻家的一排白杨树;这葱茏青翠的白杨树森森地表示着胜利者的威严,它们堵着窗眼,使远方的景色什么也不能看见了。

——“啊,你这瘟而无用的树子!你把我的视线完全遮蔽了!”

他脑中的火山寻着发泄的机会了。他大声叫道:

——“朗培!朗培!……”

但他话未出口的时候,朗培捧着两杯茶已从狭门走了进来。——这两杯茶便是康德教授每天清早照例的早餐。他不喝咖啡,他以为有伤卫生,就如象他不喝啤酒一样。

朗培把茶放在东窗下的桌上,问道:

——“先生,你有什么吩咐吗?”

——“朗培!你去向邻舍说:叫他们把那白杨树砍了!那东西真可恶,挡着了我的眼睛。”

朗培迟疑着有想要抗议的神情,教授接着制止他说:

——“你不用多话,你快去叫他们砍了!我便出多少钱也可以!”

“啊,你又来了!……”朗培心中很想这样说,但他深知道他主人的顽固的性情,他不再抗辩,只得连声说去向邻人交涉,便匆匆走下楼去。

——“我们又要搬家了!嗳,我们又要搬家了!”

朗培走下楼来在厨房中向着女仆诉苦。

——“怎么呢?这家房子我们的主人不是说才买好不久的吗?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搬家?”

说这活的女仆已经是中年以上的妇人,她很好洁净;别人称赞她,说是进了康德教授的住家,闻不出什么烟火气。

朗培叹息着只是摇头:“唉,唉,学者的脾气怎只是这么怪哟!”

——“据我看来,我们主人的脾气是满好的。”

——“满好的?你才来不久,你还不十分知道呢。他的脾气就和这一晌的天气一样,看看是上好的晴天,突然要变的。他刚才在楼上对我说:那邻家的白杨树挡着了他的眼睛,他教我去叫他们把它砍了。你想,这怎么办得到呢?别人家庭园里的树木是正要望它畅茂的,谁肯白替别人砍掉呢?他说,他便出多少钱也可以。可惜邻家的主人并不是木材商人啦!”

——“唉,真的吗?这的确有几分作难呢。怕我们的主人只是在和你说耍罢?”

——“说耍!你哪晓得:他从前住在别人家里的时候,因为小小的事情正不知道搬过多少次数家。他住在康达尔(Kanter)先生家里的时候,邻家有一只雄鸡在清早和正午,总要叫。这是无论什么地方的雄鸡都是要叫的,在我听来,鸡叫的声音倒是很有悠闲不迫的样子,但是我们教授却听得不耐烦,他结局叫我去和邻家商量,要他们把那只雄鸡让出来,我们便出多少高价都可以。但是邻家的人说:鸡是再不会吵人的,假使鸡会吵人,那四处都是鸡,你买也不胜其买。他终不肯把鸡让出来,我们的教授只得自己让步,又才搬到奥克森马克(Ochsenmarkt)去了。那回的事情恰好和这回的事情相象,但这回比那回更难。那回只是一只鸡,也还没有办到;这回却是一排白杨树,谁个肯轻易替你砍掉呢?况且这回住的是自己的房子,万一交涉办不好,难道又把房子来变卖了不成?啊,我们是准定要搬家的,我们是准定要搬家的,我也不想去交涉,徒去白丢面子!……”

——“说不定可以成功呢。前回监狱里的囚人唱歌,我们的主人不是写了一封信去,便把他们禁止了吗?”

——“唉,那回又不同。那回是奎涅司堡的市长希培尔(Hippel)先生的好意。这希培尔先生是我们教授在大学堂教过的学生呢。我们的邻居又不是他的弟子。”

——“邻家的太太人很好,她时常关心我们的主人,她见了我总要问我们主人的安否。我看,那太太倒好说话,等我去和她商量一下,你看可以不可以呢?”

女仆的话解救了朗培的倒悬,他绝望了的眼光突然又闪起希望来。他接着说道:

——“唔,唔,不错,不错。这样的家庭外交原是该你们女流办的。你去试一试看罢,或许有希望也说不定。”朗培说了,稍微放开了他的愁眉,他开始吃起他的面包。

康德教授在朗培下楼去后,心里觉得舒畅了好些,他的愤窟向着白杨发泄了,同时他看见朗培有几分艰涩的神情,他也好象得到了几分报仇的快意。

他照例喝了两杯淡茶,又吸了一管烟草,——他这烟草照例也只吸一管,不再多吸的。

这烟草和淡茶的效力也尽足以从老人的脑中驱去残留未尽的睡眠,他坐在东窗下,埋头从事他讲义的编述了。……

今天的讲义是地文地理(Physische Geographie),在讲中国的事情。他的书案上有马可波罗的旅行记,福禄特尔(Voltaire)的《哲学辞书》和他所译的一种元曲。另外还有些宣教师的旅行报告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