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香(第10/16页)

卫瑜看了看那个男人,确定前一天看到的半张脸就是他的,突然问了一句:“阿姨,他一生下来就听不见吗?”老女人说:“三岁的时候得了急性感冒,山上没有医生,等送到山下的医院已经被烧坏了耳朵。听不见人说话,他自己就慢慢不开口了,也就不太会说话了。不过,你和他打手势他都能明白。”卫瑜喝完最后一口粥,说:“那老伯呢,不是下不了床吗,你下山去了,谁照料他?他要是想喝水了怎么办?”老女人说:“不怕的,不怕的,你们好好玩吧。”说着就下山去了。

这一天他们就跟在哑巴后面在这原始森林里转悠。哑巴背着一只竹篓,边走边采一些植物,也不知道采的是草药还是野菜。不管他们和他说什么,他都只会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们却一声不吭,一副水火不入的样子。两个人想起老女人早上说的话,说是他什么都听得懂。俩人都有些上当的感觉。他在他们面前简直就像一棵会行走的植物。但是他们发现,一路上不论遇到什么动物,它们都不躲他,也不攻击他。他们跟着他沾光,动物们似乎对他们都表示了一定的友好,就像他们是它们的族人一样,回到它们部落里了。

卫瑜在后面悄悄地说:“我说他可能有特异功能,我觉得他会和动物们说话,用类似于超声波的东西,动物们肯定能听懂他的话。你看它们看他那眼神,简直和人差不多。”张楚河频频点头:“就是,就是,我快忌妒死了,我恨不得拜他为师,长住这山里不走了。这山里大大小小的动物好像都认识他,我估计现在就是一只老虎出来了也不过如此,最多像猫一样蹭着他。毒蛇也不会咬他。看看人家。”

哑巴身上带着比他母亲身上更浓烈的异香,但他们俩对这异香已经迟钝了,因为从上了山这香味几乎无时无刻不缠着他们,缠久了,他们的嗅觉也就钝了,所有的器官都会逼着自己适应环境,谁还能一直有力气把自己磨得像把刀子一样寒光闪闪?但一个男人身上带着这么浓的异香终究是一件怪异的事情。卫瑜悄悄问张楚河:“你说,他们家是不是专门做什么香料去卖?要不怎么他们家的人身上都有这种香味?”三个人走着走着,哑巴忽然从路边捡起一只鸟的尸体,小心地放进了背篓。两个人在后面看着,然后面面相觑。卫瑜说:“会不会是要晚上炒给我们吃?”两个人在后面嘀咕着,也不怕他听见,反正他也听不见。

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特意把那盘荤菜仔细研究了一下,不可能是鸟肉,看着也就是腊肉,那只鸟的尸体也不可能一下午就变成腊肉。两个人吃完饭出来乘凉,说是乘凉,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向主人那间屋子里瞟去。从门缝里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还在灯下吃饭,仍然是两个坐着、一个躺着。这次不像上次那样不知水深水浅了,两个人都镇定得很,一直悄悄看着这一家把饭吃完。他们同时奇怪地发现,那躺着的老头儿一晚上始终没有吃一口饭,只是很安静地躺着,他面前摆着一碗米饭,始终没有动。而另外两个人一晚上也始终没有想起来要喂病人一口,他们只管自己吃,只是偶尔向他那边看一眼。隔得远了些,灯光又很昏暗,他们还是无法看清那躺在床上的病人的表情。屋子里很浓的异香似乎被发酵了一样,分外肥大,直向他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两个人都有些头晕脑涨了,连忙回了自己屋子。

卫瑜问张楚河:“你说那两间屋子一直关着,里面是什么呢?她家就他们三个人,那两间屋子怎么一直关着?是不是……他们在里面秘密地做些什么东西,比如香料还是……”这话问完,两个人才同时感到了紧张,似乎是他们把那个悬在空中的鬼给临摹下来了,本来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他们却硬是要塞给它一张脸,让那鬼自己从空中下来,走到了他们对面。卫瑜瑟缩地靠在张楚河怀里,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走啊,还要在这儿待几天?”张楚河犹豫了一下,估计心里也是有点毛的,就说了一句:“这山里景色确实是好,我是真舍不得走,可是待在这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也不是人不好,我看他们人挺好的,厚道、纯朴,可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咱们再待一天,后天能走就走吧。”

连电视都没有,两个人无事可做,只好上床睡觉,像突然跌进了原始社会的简单秩序里。两个人在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都疑心对方已经睡着了。张楚河突然说了一句:“你真不打算和我做点什么?小心下了山就没机会了,可不要后悔。”卫瑜咀嚼着这句话。下了山就没机会了?什么意思?下了山两个人就分道扬镳,装作根本不认识,从此以后再不会见面?权当根本就不曾认识过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