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室到死谷(第8/8页)

有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凑近了“老疤”,提出了这个问题。

“老疤”不知为什么把一个嘴角缩起来,害冷地吸着,又用手招了招,那是示意他凑近来。他就把耳朵凑近了。

老疤故意把嘴巴对在他的耳根上,炸雷似的喊了一声:

“你们被判了一亿年!”

4

打桩的工作紧张而又凶险,所有的人必须全部上阵,连最年老的、腿脚不便的也不能例外。

曲有一天轮到了一个夜班。他实在困得很,肚子里咕噜噜响,一点劲儿也没有。不过夜班虽然瞌睡,在微弱的灯光下也不太得眼,可是毕竟安全多了。因为在白天还要提防上面施工的人碰下石块。他苦做了一夜,后来简直是搂定了跟前凸出的一块石头才算没有掉下去。天露出了鱼肚白,一个监工的人——他不是“老疤”,也没有多少权力来指挥这里的工作,可他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见到了正在那里打瞌睡的曲,就拉开嗓子吆喝了一声。曲睡着了,打着呼噜,突然一阵寒冷,在那声吆喝里醒过来,身子使劲一抖。他忘记正抓紧了一块岩石,一抬手,脖子一仰就倒了下去。

第一下他磕在一块石头上,头立刻磕破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感觉,又是一个树杈绊住了他的脚。他闭着眼睛说:“完了,这回是自己。”可正在这会儿,他觉得手被什么“呼啦”扫了一下,他紧接着一抓,抓住了什么,可是下半身已经悠下去了。他紧紧地抓着,睁眼一看,那是一条粗树根。他抓着它决不松手,咬着牙。旁边都是呼喊的声音,是和他一块儿换班的那三个人。他们吆吆喝喝,后来终于找来了一根绳子。

这时曲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他知道自己只要稍稍松一口气也就完了。

上边的人喊:“快睁眼,快抓绳子!”

他在喊声里睁开眼睛,觉得右眼看不见了。一片发红的东西糊住了眼睛,原来额角的血流进了眼里。他费力分辨,终于看见有一个绳头在左肩那儿扫来扫去,悠动着,他要赶在它悠过来的瞬间伸手攥住。天哪,它悠过来了,他使出了全身力气,猛地把它攥住……

两个多月之后他们突然得到通知,离岗重回农场。

没人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可是紧接着他们就被集合起来。报数,换衣服——那个装在木条箱子里的衣服又被归还了。

当抓到自己脏臭衣服的那一刻,他感到多么幸福啊。劳改农场真的来人了。他们都认识农场的人——这些人脸色冰冷,不管别人脸上露出多么感激的微笑,他们只是站在那儿一个一个清点,就像清点一群羊或牛似的。

当然,那个中年人再也见不到了。

他们排好队伍,在口令声里往外走去。刚刚走了不远,又看到迎面来了十几个人;走近了,这十几个人的轮廓看得更清了。曲认出,那是刚刚从农场开进来的。

他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些人把我们换回去的。他仔仔细细看着,后来他从前面第四个身影上辨认出那是路吟!他的左腿好像残废了,一拐一拐多么厉害——整个队伍中只有他一个人是拐子……领队的人推搡了曲一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