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第6/9页)

梦泽面有愧色,说:“我听妈妈的。但是,妈妈,我那位妈妈太怪了,我从小就怕她。长大了,我想接近她,总觉得她冷冷的,在拒绝我。你知道吗?我看见别的女孩挽着妈妈的手在街上走,我多羡慕啊。可我的妈妈从不让我挽她的手。她要一个人走着,昂首挺胸。她说我的手老出汗,捏着湿腻腻的不舒服,还把她的衣服扯皱了。去年寒假,我天天挽着你的手逛商场,感觉你才是我的亲妈妈。”

维娜叹道:“你妈妈也许是个怪人,但不一定就说明她不爱你。你就把这些当作她的个人习惯,你尊重她这些习惯好了。谁都有个人习惯,这很正常。只是有些人的个人习惯太执着,比方你妈妈。你将就些,就没事了。”

梦泽仍觉着委屈,只得点头说:“好吧,我听妈妈的。”

眼看着梦泽一天天好起来了,维娜想去公司看看。这些日子,她都是遥控指挥,没同公司雇员见过面。

她对梦泽说:“妈妈想出去办点事,你跟我去吗?”

梦泽说:“我不想去,就在家休息。”

维娜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梦泽说:“没事的,能行。”

“妈妈让小玉过来替你做中饭?”维娜说。

梦泽忙说:“不用不用,我想一个人待着。”

维娜说:“好吧,妈妈相信你。有事,你马上打我电话。”

维娜去了公司,同几位主管见见面,听听情况。财务主管说该请税务吃饭了。有人又说工商局的也要请了。

维娜说:“今天中午,先请税务局吧。”

维娜放心不下梦泽,打电话回去:“梦泽,妈妈中午有应酬,在外面吃饭。你是出来同我一起吃,还是就在家吃?”

梦泽说:“我就在家吃算了。”

维娜仍不放心,打电话给李龙。李龙说:“没事的,该让她独自待待了。我在接待一位外商,也抽不开身。你放心吧。”

也只好这样了。可维娜总放心不下,吃饭时心不在焉。税务局的那些人都是熟人,老开她的玩笑,说她人在饭桌上,魂不知到哪里去了。维娜就开着玩笑搪塞。

好不容易应酬完了,维娜急匆匆往家里赶。远远地就见家门洞开着,心里觉得奇怪。她家的门从来没有这么大开过的。梦泽也没有这个习惯。维娜来不及存车,先进门看看。天哪,客厅里空空如也,家电一件也不见了。

“梦泽,梦泽!”维娜大叫。

没人应,她忙往楼上跑。“梦泽,梦泽。”

只见梦泽正在床上打滚,痛苦不堪的样子。

“你怎么了?又犯了?”维娜问。

梦泽眼泪汪汪,叫道:“妈妈,你快杀了我,你快杀了我。”

维娜抱住梦泽,说:“梦泽,你挺住,你挺住。你能行吗?”

梦泽用力咬住维娜的肩头:“妈妈,你拿刀来吧,你砍我吧。”

维娜按住梦泽,问:“有人来过家里吗?”

“不知道。我瘾发作了,瘫在床上起不了身。我听得下面有响声,以为是你回来了。我叫你,没人应。我就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梦泽说。

维娜心想,一定有贼光顾了。她顾不上报警,先打电话给陈所长:“陈所长,梦泽又发作了。”

陈所长觉得奇怪:“不可能呀。好吧,我自己过来一下。”

维娜说:“梦泽,你要坚强,你再挺一会儿,陈所长马上就来了。”

梦泽哭道:“不,不,我不要陈所长,我要天堂。”

维娜安慰道:“孩子啊,世上并没有天堂。天堂是虚幻的。你要相信妈妈,相信爸爸,我们共同努力,你会好的。”

“我要天堂,我要天堂。我难受啊,全世界的蚂蚁都往我身上爬,全世界的蛆虫都在我皮肤里钻,我身上的肉在一块块掉,在化成灰,化成水,那些掉下去的肉,满地都是,掉在地上的肉也在痛,我仍能感觉到。妈妈,妈妈,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梦泽声音尖厉得令人发怵。

陈所长突然出现在床前,维娜吓了一跳。她这才想起家里的门没有关。她把梦泽交给陈所长,下楼去存了车,关好门。上去一看,梦泽情绪缓和些了,却仍是叫唤着。过不多久,梦泽就睡去了。

下了楼,陈所长说:“维总,今天的情况有些怪。根据我们的经验,不可能的。她要复吸,也只能是慢慢来,瘾越来越大。不可能一下子就到这种程度。”

“有例外吗?”维娜问。

陈所长说:“科学上的事,谁也不能说绝对。我只能说,我没碰上过。”

“好吧,辛苦你了陈所长。”维娜说。

送走陈所长,维娜打电话报了警。派出所马上来了人,戡查了现场。警察问:“案发时,家里一个人没有?”

维娜说:“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