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原姿原态的怪物(第15/30页)

“不对。”

“不对什么?”

“奇弗是个非常精明的作家,他才不会冒险去写一个叫卖自己鸡巴的股票经理人呢。很简单,因为没人会相信。他的作品永远都很现实主义,即便它们有时显得荒谬——比如《巨型收音机》和《游泳者》。”

伍德罗很不高兴,出于谨慎考虑,我把他那张百元美钞揣进一只内衣口袋,这样他要索回去也不会那么容易。“如果这是真的,而且它的确是真的,为什么没人相信呢?”

“因为真的东西未必就有说服力,无论生活或艺术都是如此。相信普鲁斯特吧。如果他采用历史纪实的写作手法,而不是性别换位、事件变形以及身份更替,他的《追忆》能有现在那样的特质吗?如果他绝对实打实地写,反而会不那么可信,不过”——我经常都有这样的想法——“那样可能会更好。接受性差一些,但更好。”终于,我决定再来杯酒。“那是个问题:真相即是假相,抑或假相即是真相,或者二者本质是一致的东西?我本人,我不会在乎任何人说我什么,只要说的并非事实。”

“或许你应该放弃那第二杯酒。”

“你认为我醉了?”

“唔,你说话不着边际了。”

“我放松了,仅此而已。”

伍德罗友善地说道:“这么说你已经开始写作了。小说吗?”

“报道。纪实。是的,我会叫它小说。如果最后写完。当然啦,我从来没完完整整做完过一件事情。”

“有标题了吗?”噢,伍德罗的花园聚会式问题可真不少。

“《应许的祈祷》。”

伍德罗皱了皱眉。“这我曾经听说过。”

“除非你是那三百位买了我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出版作品的疯子之一。那本书也叫做《应许的祈祷》。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这一次我却有了理由。”

“《应许的祈祷》。引用的吧,我猜。”

“圣特雷莎。我自己从没查过,因此不知道她具体怎么说的,但大体是‘让人流泪更多的是得到应许的祈祷,而非未应许的祈祷’。”

伍德罗说:“我看见忽明忽暗一丝光影。这书——这书是写凯特·麦克劳德,还有那帮人的。”

“我不会说是写他们的——尽管里面有他们。”

“那是写什么的呢?”

“作为幻相的真相。”

“以及作为真相的幻相?”

“第一种。第二种是另一个命题。”

伍德罗问我作何解,但威士忌开始起作用,我感觉耳朵太背,没法再给他讲;不过如果说的话,那就是:因为真相根本不存在,它永远都只可能是幻相——但幻相,作为一种无意间透露实情的骗术之副产品,却能攀上那些距离不可企及的绝对真理之巅更近的山峰。比如,男扮女装的表演者。当表演者通过再创造将自己演绎成一个女人(假相),这反而展现出他是个男人(真相)——这二者,假相更为真实。

那天下午大约五点钟,办公室的人都在往外拥,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沿着四十二大街搜索,寻找塞尔夫小姐名片上所写的地址。那家公司是在楼上,底楼是一家色情书籍商店。这样的垃圾地方往往都张贴着一层又一层的招贴画,画面上的人晃荡着鸡巴,或是阴唇大开。我正走上前,从里面出来一位顾客,从面相看,是一个颇为体面的小人物,一包东西掉落地上,包裹散开,几打黑白的高光纸杂志散落在人行道上——没什么特别的,就一般的六十九式技巧之类的,还有一些玩三管齐下的肥姑娘图片;不过,仍有不少路人停下来驻足观看物主跪在地上收捡他的财物。色情作品,在我看来,很大程度上是被人误解了,因为它并不会造就色鬼,使他们在小街窄巷游荡——它对于那些性压抑,欲求得不到满足的人来说,乃是一种镇痛剂,因为如果色情作品不能刺激人手淫,它还能有什么用呢?而且,手淫对于那些“膘肥体壮”——如养马圈里的那句话——的男人,无疑是一种更愉快的替代方法。

一个波多黎各皮条客在一旁嘲笑躬身捡东西的男子(“我这里就有活生生的婊子,你却弄这玩意儿来干吗?”),但我很同情他:在我眼里,他就像某位年纪尚轻的孤身牧师,盗取了上周日募捐盘里所有的钱来买了那些手淫图片;于是我决定帮他捡拾图片——但我刚要伸手捡,他一掌给我打在脸上:一个空手道劈打动作,感觉一块颧骨肯定给击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