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第3/4页)

她看上去确实有点懊恼,只是一会儿。“对不起。我不是偷,而是借。我原以为你不会介意的。”

“我真猜不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从来没要求把我送到那所学校去,”劳拉说,“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他们不把我当回事。他们不是正经人。如果让我一直呆在那里,我真会闹病的。”

“当你不上课时,”我问道,“你在干些什么呢?你都到哪里去了?”我担心她会去同什么人约会——同一个男人约会。她已经快到那个年龄了。

“噢,哪儿都去,”劳拉回答说,“我去闹市区,或者在公园之类的地方坐坐,或者只是在街上溜达。有两次我还看到你了,但你没看见我。我猜你是去购物吧。”我顿时觉得体内的血往上涌,接着胸口发闷;我感到恐慌,似乎有一只手在捏我的心。我看上去一定脸色苍白。

“你怎么啦?”劳拉问道,“不舒服吗?”

那年五月,我们坐“贝伦加丽娅”号班轮越洋到达英国,然后乘“玛丽女王”号回纽约。“女王”号是当时有史以来所建造的最大的、最豪华的远洋游轮,这在各种旅游指南中均有介绍。理查德说,这次是它的处女航,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威妮弗蕾德同我们一起前往。劳拉也去。理查德说,这样的远航对她会大有益处的。自从她突然离开学校以来,她一直面容憔悴、身体瘦弱,又无所事事。这次旅行对她将是一次教育——对她这样的女孩尤其有用。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撇下她不管。

公众不可能了解“玛丽女王”号的全部情况。关于这艘游轮的文字描绘和图片宣传十分诱人;船上的装饰也是富丽堂皇——装有条形灯光,船壁上有塑料贴面,还有带凹槽的柱子和枫树球——处处金碧辉煌。然而,它在大洋上航行起来却像猪打滚一般。此外,站在二等舱的甲板上俯视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等舱甲板的情况。因此,你若在一等舱甲板上散步,二等舱甲板的栏杆边就会挤满了穷小子,傻乎乎地盯着你看。

出海第一天我有点晕船,后来就好了。船上舞会很多。那时我已经学会了跳舞,跳得还算可以,但不能说太好。(干什么都别干得太好,威妮弗蕾德说,别人会认为你想出风头。)我没有陪理查德跳舞,而是陪他引见给我的人跳——那些都是他在生意场上结识的人。艾丽丝就交给你们了,他会对这些人说,同时拍拍他们的胳膊。有时,他会同别的女人跳舞——他认识的那些人的妻子。有时,他也会到外面去抽支烟,或者在甲板上逛一圈,或者他随口说去干什么什么。可是,我却觉得他心里不痛快,或者生闷气。有时,我一个小时看不到他的影子。他回来后,坐到我们的桌子旁,看着我翩翩起舞,而我则在寻思他坐下来有多久了。

我断定他心里不高兴,因为这次旅行并没有达到他的期望值。在船上的韦兰德烤肉铺,他订不到他要的晚餐。他也没有见到想要见的那些人。在他那一亩三分地里,他可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但在“玛丽女王”号上他只能算个无名小卒。威妮弗蕾德也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她那股子活跃劲儿完全没用。有好几次,我见她凑上去同别的女人搭讪,结果没人理她。后来,她只有灰溜溜地回到她所谓的“我们的圈子”里来,还生怕别人看到。

劳拉不去跳舞。她不会,也没兴趣;毕竟她还太小。吃过晚饭,她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舱里;她说她要看书。到了航程的第三天,吃早饭的时候,她的眼睛变得又红又肿。

上午十点左右,我去找她。她躺在一张甲板躺椅上,身上的一条花格毯子盖到了脖子,正在懒洋洋地看套圈游戏。我在她身旁坐下来。一个壮实的年轻女人牵着七条狗在我们面前阔步走过,每条狗的脖子上都拴着皮带;天气已经凉了,但她还穿着短裤,两条腿晒成了棕色。

“我可以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劳拉说道。

“什么样的工作?”

“遛狗,”她说,“别人养的狗。我喜欢狗。”

“可你不会喜欢狗主人的。”

“我又不遛狗主人。”她戴上太阳眼镜,身体却有点哆嗦。

“怎么了?”我问道。

“没什么。”

“你看上去挺冷。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不舒服。”

“真的没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我自然要为你担心。”

“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十六岁了,知道自己有没有病。”

“我答应过父亲要照顾好你的,”我生硬地说,“也答应过母亲。”

“你真傻。”

“没错。不过,我还年轻,做事缺乏头脑。这就是年轻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