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行宫(第3/4页)

劳拉年纪太小,还不能参加这个舞会。威妮弗蕾德打算在时机成熟时,为劳拉举行一个正式进入社交圈的仪式;在此之前,她还没有资格。然而,劳拉对舞会的节目很感兴趣。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总算对什么东西又有了兴趣。她对学校的功课没兴趣;她的分数糟透了。

纠正一下,她并不是对舞会的节目感兴趣,而是对那首诗感兴趣。我早就从阿维隆庄园、从“暴力小姐”那里知道了这首诗,但劳拉当时还不太在意这首诗。现在她却一遍又一遍地读它。

她想知道:什么是魔鬼情人?为什么海上没有太阳?为什么海洋里没有生命?为什么充满阳光的欢乐行宫会有冰洞?阿博拉山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阿比西尼亚少女要歌唱它?为什么祖先的声音预言战争?

这些问题当初我一个也答不上来。现在我都有答案了。答案不是来自于诗人塞缪尔·泰勒·柯尔律治——当时他沉湎于毒品,不见得能给我们答案。不过,我有了自己的答案。

圣河是有生命的。它流向无生命的海洋,因为那是一切生命的最终归宿。魔鬼情人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情人。充满阳光的欢乐行宫有冰洞,那是因为它原来就有——不久,它就变得十分寒冷,然后融化,然后你在哪里呢?全淹在水里了。阿博拉山是阿比西尼亚少女的家,她歌唱它是因为她不能够回家。祖先的声音预言战争,那是因为他们的声音从不停止,他们不喜欢出错,而战争早晚是要发生的。

如果我错了,那就纠正我。

下雪了。开头只是飘着一些小雪花,后来变成了坚硬的雪籽,打在皮肤上像针刺一般生疼。下午,太阳出来了,天空从淡血色变成了乳白色。烟囱里和烧煤的火炉里冒出了缕缕浓烟。运面包的马车在路边卸下了一堆堆热气腾腾的黑面包;不一会儿,这些小圆面包就冻得硬邦邦的。孩子们就用这些小面包砸来砸去玩耍。午夜的钟声一遍又一遍地敲响。每天午夜,深蓝色的天空中都布满了冰冷的星星,还有一轮惨白的月亮。我从卧室的窗户向外望去,目光穿过栗子树的枝叶,落在了人行道上。然后,我打开了房间的灯。

“忽必烈行宫”舞会定于元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举行。那天早上,我的化装服送来了,放在一个盒子里,还包了好几层棉纸。其实,聪明的做法应该是去马拉巴服装店租一套化装服;为参加舞会而专门做一套太费事了。现在已经快六点了,我正在试穿。劳拉就在我的房间里;她常常在我的房间里做作业,或者假装在做作业。“你准备化装成什么人?”她问道。

“一位阿比西尼亚少女。”我回答说。我还没想好弹什么乐器来代替扬琴。也许是扎丝带的五弦琴吧。我突然想起来,我知道的唯一的一把五弦琴还在阿维隆庄园的阁楼上,是我已故的叔叔们留下来的遗物。我到了舞会上不想用什么扬琴。

我并不指望劳拉会夸我漂亮,甚至可爱的。她从来不会这样说;她的小脑瓜里根本就没有漂亮和可爱的概念。这次,她对我说道:“你看上去不太像阿比西尼亚人。阿比西尼亚人不该是金发。”

“我又不能改变我头发的颜色,”我说,“要怪只能怪威妮弗蕾德。她本该为我选北欧海盗之类的。”

“为什么他们都怕他?”劳拉问道。

“怕谁?”我说。(我从这首诗里没感觉到恐惧,只感觉到欢乐。欢乐行宫。欢乐行宫就在我真正住的地方——那里的我才是真实的我,一个不为周围人知晓的真我。四周筑起了高墙和塔楼,这样别人就无法进入我的领地了。)

“听着。”她说道。她闭上眼睛,开始背诵这首诗:

她的交响曲、她的歌声

能否在我的心中复苏,

让天大的喜悦笼罩着我?

伴着响亮而悠长的音乐,

我可以在空中筑造欢乐行宫,

那充满阳光的行宫!那些寒冷的冰洞!

所有的人都应该目睹,

所有的人都应该高喊:“留神!留神!”

他那闪动的眼睛、他那飘动的头发!

绕他转上三圈,

满怀敬畏地闭上眼睛,

因为他吃的是琼浆玉液,

喝的是天堂的牛奶。

“看,他们都怕他,”她说,“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留神?”

“真的,劳拉,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说道,“这不过是一首诗罢了。你不可能弄懂所有诗歌的意思。也许人们认为他疯了。”

“那是因为他太快乐了,”劳拉说,“他喝了天堂的牛奶。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你太快乐了,那会吓着别人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劳拉,别老是刨根问底的,”我说道,“我不可能什么都懂。我可不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