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着色(第4/5页)

事情是这样的。埃尔伍德说,有人看见劳拉·蔡斯小姐在镇上和一个小伙子在一起,而且他就是在钮扣厂野餐会上同她合影的那个人。他们先是一起在施食所,后来一起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坐过好几张椅子,而且还抽烟。或者说是那个小伙子抽烟;至于劳拉,他噘起嘴说,他不敢肯定。他们俩在市政厅旁的阵亡将士纪念碑附近,倚在喜庆桥的栏杆上,俯瞰桥下的激流——这可是情人幽会之处。他们也许已经到过“露营地”;这几乎是暧昧行为的一种标志,或是前奏。不过,他不能肯定此事,因为他并没有亲眼所见。

不管怎样,他认为我们得知道。那个人是成年男子,而劳拉小姐不是才十四岁吗?那个男子如此占她便宜,真不要脸。他说着靠回椅背,遗憾地摇着头,得意得像个土拨鼠,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瑞妮气炸了。她不喜欢在飞短流长方面被人占先。“真是谢谢你告诉我们,”她用牵强的礼貌口气说道,“小洞不补,大洞吃苦。”这是她维护劳拉的名誉的策略:还未发生什么事,因此无从采取什么措施。

埃尔伍德·默里走后,瑞妮对我说:“我早就对你说过,他是个无耻的东西。”她当然是指亚历克斯,而非埃尔伍德·默里。

当我们质问劳拉时,她都承认了,但否认她曾和亚历克斯去过“露营地”。没错,他们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坐过,虽然坐的时间不长。她不理解瑞妮为什么对此大惊小怪。亚历克斯·托马斯既非“廉价情人”,也非“狂蜂滥蝶”(这些雅号都出自瑞妮)。她说,这辈子从来没抽过一根烟。至于瑞妮所说的“调情”,她认为那简直令人作呕。她究竟做了什么,让别人产生这样低俗的怀疑?她显然不得而知。

照我看,劳拉有些呆:别人听不出什么弦外之音,她自己应当听出来。

按劳拉的说法,在所有这些场合中,她和亚历克斯都在进行严肃的讨论——有关的只有三方。讨论什么?讨论上帝。亚历克斯失去了信仰,而劳拉在帮助他恢复信仰。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因为亚历克斯愤世嫉俗,也许劳拉的意思是“怀疑一切”。他认为,现实属于人们的今世,而不属于来世。

他要为今世而奋斗。他声称他没有灵魂,对自己死后可能会怎样毫不在乎。然而,不管感化他有多么困难,劳拉打算坚持下去。

我用手捂住嘴咳嗽,不敢笑出来。我过去听到劳拉对厄斯金先生常常说这些高尚的话语,我想她现在又在这样做:用话蒙人。瑞妮双腿分开,两手叉腰,目瞪口呆,像一只斗败的母鸡。

“我不明白,他干嘛还待在我们镇上?”瑞妮说不赢就转移话题。“我以为他只是来探访朋友的。”

“噢,他有正事要办,”劳拉淡淡地说,“不过,他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我们的国家又不是奴隶制国家。当然,那些挣钱的工资奴隶例外。”我估计,感化工作并不总是单向的:亚历克斯也在影响她的思想。如果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我们身边就会出现一个小布尔什维克了。

“他是不是年龄太大了点?”我问道。

劳拉狠狠瞪了我一眼——什么年龄太大了?——不让我多嘴。她说:“灵魂是没有年龄的。”

“可人们都在议论。”瑞妮说道。这向来是她的杀手锏。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劳拉说。她的语气中带有一种高傲的恼怒:别人的议论总是成为她背上的十字架。

瑞妮和我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呢?我们可以告诉父亲;他也许会禁止劳拉再去见亚历克斯。但她决不会服从,因为有一个灵魂需要拯救。我们断定,告诉父亲只会把事情闹大。再说,到底真正发生过什么事?我们也说不上来。(在这件事上,我和瑞妮都是知情者;我们俩商量过。)

过了些日子,我渐渐感到劳拉在哄骗我;不过,具体细节我也弄不清楚。我并不认为她对我们撒谎,但也没说出全部实情。有一次,我看见她和亚历克斯一起走过阵亡将士纪念碑,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另外一次是在喜庆桥上;还有一次,他们在贝蒂小吃店外面闲逛,对人们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也包括我的。这纯粹是对众人的藐视。

“你得向她讲明道理。”瑞妮对我说道。但我同劳拉讲不明白。而且,我渐渐无法同她谈话了;即使谈了,她会听吗?对她说话犹如对一块木头说话。我的话对她就像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当我不去钮扣厂的时候,便开始独自游逛,因为父亲也觉得我天天去工厂徒劳无益。我沿着河岸行走,假装有个目的地似的;或者站在喜庆桥上好像在等人,同时盯着桥下的黑沉沉的流水,想起那些跳河的女人的故事。她们殉情而死,因为那是爱情的驱使。一旦你沉醉于爱情,你便会被无情地卷走。书上就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