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不会迷路(第22/35页)

“赌徒的下场大多很悲惨,我的小让。”

也许她很明白。住在圣勒拉弗莱的时候,她常常回来得很晚,而他,达拉加纳,有时在她回来之前,他无法入睡。听到她的车轮在砾石上发出的摩擦声,即将熄灭的马达声,那是多么大的安慰呀。还有她的脚步声,沿着走道……凌晨两点钟,她在巴黎干什么呢?也许她赌博。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他不再是个孩子了,他应该可以问问她。

“我不知道这位托尔斯泰尔先生是做什么的……我想应该是在王宫附近做古董生意……”

表面上看来,她不知道该和他谈些什么。他希望她能够放松些。可她和他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仿佛两人之间存在着一个阴影,谁都不愿意涉及。

“那么现在你是作家喽?”

她冲他笑了一笑,这笑容在他看来有些讽刺。作家。为什么不告诉她,他的《夏日的黑暗》实际上就是个寻人启事?运气稍微好一点的话,这本书就可以引起她的注意,然后她就会和他打个招呼。这就是他写这本书时所想的。仅止于此。

日光渐渐暗下来了,但是她没有打开一旁的落地灯。

“我应该早就和你打个招呼的,可是我的生活有些动荡。”

她刚才使用的是过去完成时,就好像她的生活已经结束了。

“你会成为一个作家,我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小的时候,在圣勒拉弗莱,你就读了很多书……”

达拉加纳更希望她谈谈她自己的生活,但是看起来她不太愿意。她一直侧身坐在沙发上。尽管已经隔了这么多年没有相见,这侧影却倏然激活了他曾经如此清晰的记忆。有一天下午,安妮也是用这样的一个姿势坐在驾驶座上,上半身挺得笔直,侧面对着他,而他就坐在她身边。车子停在圣勒拉弗莱房子的门前。他注意到,她右面的脸颊上滑落了一颗不易察觉的泪珠。她猛地用肘部蹭了一下,擦去泪水。接着她发动了车子,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去年,”达拉加纳开口道,“我遇到了你的另一个熟人……也是在圣勒拉弗莱住的时候认识的……”

她转向他,焦虑的看了他一眼。

“谁?”

“一个叫雅克·佩兰·德拉拉的。”

“不,我想不起来了……在圣勒拉弗莱的时候遇见了那么多人……”

“那鲍勃·布尼昂呢?你也想不起来?”

“是的,想不起来。”

她靠近了他,抚摸着他的额头。

“这个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呀,我的小让?你是不是想让我接受讯问?”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这眼神中并没有丝毫的威胁。只是有些担忧。她再一次抚摸他的额头。

“你知道的……我记不住事情……”

他想起佩兰·德拉拉说过的话:“我唯一能告诉您的,是她进过监狱。”如果他把这个告诉她,她一定会感到非常惊讶。她会耸耸肩膀,然后对他说:“他应该是把我和另一个人搞混了。”或者说:“你相信吗,我的小让?”或许她根本不是装的。我们总是会忘记生活中让自己感到尴尬的或者过于痛苦的细节,不是吗?只需要踏上冲浪板,闭上眼睛,听凭自己在幽深的水面上滑行。不,并不见得总是故意忘却,有一次,在格莱西沃丹广场一幢建筑物下面的咖啡馆里,他和一位医生交谈过,那位医生就和他这样说。而且医生还送给他自己在法国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小书,《忘却》,在上面为他题了词。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领你去快照馆吗?”

达拉加纳觉得,她并非出于真高兴才涉及这个话题。只是夜晚来临,在这黑黢黢的客厅里,人们比较容易吐露心声。

“很简单……因为你父母不在,我想要带你一起去意大利……但是要去意大利,你需要办护照……”

他有一个黄色的硬纸板箱子,很多年来,他从一处房子拖到另一处房子,里面堆满了作业本、成绩单、小时候收到的明信片,还有那个时代读的书:《树,我的朋友》、《神秘货轮》、《无头马》、《一千零一夜》,也许箱子里会有他的旧护照,上面贴着他去快照馆拍的照片,就是那种海蓝色的护照。但是他永远也不会打开那纸箱。箱子上了锁,而他掉了钥匙。或许护照也掉了。

“后来,我没有带你去意大利……我不得不留在法国……我们在天蓝海岸一起待了几天……后来你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