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2年2月 凯萨琳 于塞恩寺(第4/4页)

“日安,凯萨琳小姐。”他说,一如往常那么彬彬有礼。

但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我没法停下不哭,每呼吸一下就又要啜泣一下。我回头看向站在船上的伯父,他正等着看我离开。一旦完成自己的任务,他就会乘着急流从水门出去了。他一定不顾一切地想要摆脱这塔楼落在身上的阴影。他一定会飞快地回到国王的身边,去向他保证霍华德家族已经放弃了这个坏女孩。而要为霍华德家野心付出代价的人是我,不是他。

我尖叫起来:“伯父!”但他仅仅只是用手做了个动作,好像是在说“把她带走”,然后他们照做了。他们带着我上了台阶,穿过了白塔,穿过了绿塔。工人们正在草坪上搭建一座平台,一个小小的木质平台,大约有三英尺高,带着宽宽的台阶。其他人在把小路用栅栏隔开。我两边的男人走得更快了些,他们看向了别处,这让我确信了这就是我的刑台,而这栅栏是用来拦住那些前来看我被处死的人群用的。

“有多少人会来?”我问,啜泣的咳嗽让我有点呼吸困难。

“几百人吧。”看守不自在地说,“这并不对公众开放,只对宫廷开放。是对你的开恩。是国王下的命令。”

我点了点头,我想这算不上是什么开恩。前方塔楼的门打开了,而我沿着狭窄的石头台阶走了上去,一个男人在前面一点拖着我,而其他人则在后面推我。“我能走。”我说,然后他们放开了我的胳膊,但还是紧紧贴着我。我的房间在第一层,透过大玻璃窗可以看见草地。壁炉里有火,火旁边有个马桶,还有张放了圣经的桌子,除此之外还有张床。

那些人让我进去站在门边。看守和我对视了一眼。“你还需要别的什么吗?”他问。

我因为这个最可笑的问题而大笑了起来。“比方说什么?”我问。

他耸了耸肩。“一些菜肴,或是一些精神安慰?”

我摇摇头。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上帝存在,因为在上帝看来亨利是特别的存在,他能知道上帝的意志,因此我想上帝也想要我死,但是作为特殊的恩典我可以秘密地去死。

“我想要一个断头台。”我说。

“断头台吗,小姐?”

“是的,刽子手的断头台。能在我的房间放一个吗?”

“如果你……要的话,但是……你要来做什么呢?”

“练习用。”我不耐烦地说。我穿过房间走到床边朝下看去,那些绿地上会站满过去曾以在我的宫廷做事而为荣的人们,曾经渴望着成为我朋友的人们。现在他们都要来看着我死了。如果我要死,那么我最好死得好看。

他吞了口口水。他当然不理解我的意思,他是个老人,会在他朋友们的注视下躺在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但我却会被成百双责备的眼睛盯着。如果我必须要这样的话,我也想要做到优雅。

“我让他们立即带过来。”他说,“你现在要看你的忏悔词吗?”

我点了点头。但上帝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并且已经决定我实在罪无可恕,要在十七岁的生日之前死掉,因此很难想象我的告解还会有什么意义。

他鞠了个躬就离开了房间。士兵们鞠了躬,然后关上了门。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时候发出了很响的咔哒声。我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那些工人和刑台。看上去他们好像今夜就会完工了。也许明早就会做好准备了。

他们用了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把断头台搬进来,看上去那很重,而其他站在一边的人盯着我,好像我是个怪人,居然需要练习这个。真的,如果他们像我一样在还是个小女孩时就做了英格兰的王后的话,他们就会知道把礼数处理好是件多大的安慰了。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不知道你该做什么,看上去傻乎乎的更可怕了。

我在那大家伙面前跪了下来,将我的头放了上去。我不能说这非常舒服。我试着将头转了转向。变换哪个方向都无济于事,视野上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我会被蒙住眼睛,而在眼罩的下方我要把眼睛紧紧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期待事情不会发生。木头很光滑,在我的热脸颊下很冰凉。

我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又站了起来看着这可怕的东西。

真的,如果这东西不是这么可怕的话我会笑的。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拥有了波琳家的遗产——波琳家的优雅、美貌和魅力,但事实证明我传承到的仅仅只有这个:她的断头台。这才是我波琳家的遗产。看呐!这刽子手的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