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发动机(第6/12页)

洛森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拔起脚就跑了出去。

她心里明白,她明白他们的企图,也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打算。他们并不认为这一招会管用,并不认为高尔特会让步;他们也不希望他让步。他们觉得已经没有任何得救的希望;他们也不想得救。在他们难以名状的惊慌情绪推动下,他们一直都在抗拒着现实——此刻,他们终于有了归宿感。这些向来是在逃避自己意识的人们根本用不着去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感觉——他们只是有了一种被重视的体会,因为这才是他们一直寻求的,这才是贯穿在他们所有的感受与行动,他们所有的欲望、选择和睡梦当中的现实。这就是他们对现实的反抗,对莫名天堂的盲目追求的真实面目与手段。他们不想活着;他们想置他于死地。

她所感到的恐怖稍纵即逝,仿佛是变幻中画面一闪而过:她发现曾经被自己当做人类的这些东西并非如此。她获得了一种清晰的感觉和一个最终的答案,有了必须马上行动的急迫。他危险了。她的头脑里已经不容她再去为那些半人半鬼的行为费神。

“我们必须确保,”韦斯利·莫奇压低声音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没人会知道,”费雷斯说。他们如同密谋者一般,声音低沉,小心翼翼。“这是个秘密,是科学院里一幢独立的建筑……完全隔音,离其他地方很远……只有我们极少数几个人进去过……”

“如果我们飞——”莫奇正说着,忽然猛地停住了,他似乎发现了费雷斯脸上警告的表情。

她看到,费雷斯像是突然记起了她也在场,将目光转向了她。她迎着他的目光,装出一副既不在意,又不明白的样子,让他看到她全然无动于衷。随后,她像是才意识到他们想要单独谈话一样,耸了耸肩膀,慢慢转过身去,离开了房间。她知道,他们现在已经顾不上再操心她了。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不急不慌地穿过大厅,走出了酒店。但一走出街区,刚一拐过弯,她便将头一扬,骤然发足疾奔,晚裙的下摆犹如鼓足的船帆,呼地贴在了她的腿上。

当她此刻在黑暗里奔走,一心只想找到一个电话亭时,内心之中却有另外一种感觉,越过了迫在眉睫的危险和担心带来的紧张,难以抑制地涌了上来:那是一个从来就没有被遮住过的世界给她带来的自由的感觉。

她看见从路旁酒吧的窗户里透射在便道上的一抹灯光。她走进一半都是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时,根本就没人多看她一眼:仅有的几个客人依然围坐在电视机的空白蓝屏前,窃窃私语,紧张地等待着。

站在狭小的电话亭内,她仿佛置身于向另一个星球驶去的飞船船舱,拨下了OR 6-5693这个号码。

弗兰西斯科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喂?”

“是弗兰西斯科吗?”

“喂,达格妮,我正等你的电话呢。”

“你听到广播没有?”

“听到了。”

“他们现在正在计划迫使他低头,”她像是在做一个事实报道那样稳定住自己的声音,“他们打算对他动刑,他们有一种叫做费雷斯刑具的机器,设在国家科学院的一栋独立建筑内,是在新罕布什尔州。他们说起过飞,说三小时之内就会让他开口广播。”

“明白,你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吗?”

“对。”

“你还穿着那身晚装吧?”

“对。”

“现在听好了,回家去,换好衣服,准备些你需要的东西,把你的珠宝首饰和值钱的东西尽量都带上,带些保暖的衣服,以后我们可就没时间干这些了。四十分钟后,在塔格特车站大门东面两条街的西北角位置等我。”

“好。”

“一会儿见,鼻涕虫。”

“一会儿见,费斯科。”

没过五分钟,她就回到了公寓里的卧室,将她的晚裙扯了下去。她把它往地板上一扔,如同是扔掉一件她不再为之卖命的军队的军装。她穿上了一套深蓝色的衣服——想起高尔特的话,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领衫。她收拾好一只行李箱和一只挎包,将她的珠宝首饰放在包内的一角,其中有她在外面这个世界得到的里尔登合金手镯,以及她从山谷里挣来的五美元金币。

离开公寓,将门锁上,尽管她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会打开它了,但一切显得还是如此的容易。但她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却感到了片刻的难过。没人看到她进来;外间空无一人;偌大的塔格特大楼似乎异常的安静。她停下来看着这间屋子,看着它所经历的过去的一切。然后,她便露出了笑容——不,这没那么难,她想。她打开保险柜,取出她要拿的文件。除了内特内尔·塔格特的画像和塔格特公司的地图外,就再没有她要拿走的东西了。她拆掉了那两个镜框,将画像和地图叠好,塞进了她的箱子。